坐落在平原上的三水市風光不錯,特別是臨近市區的那一段路,兩邊是一個接一個的荷塘,碧綠的蓮葉挨挨擠擠,重重疊疊,隨風搖曳,十分壯觀。
在這田田的蓮葉上面,已經有不少粉紅的花骨朵探出頭來,于是,隨著水汽一起進入車廂的,還有冷冷的暗香。
換做平日,馮振昌怕是早就要叫陶師傅把車停一停,他們兩個下去好好拍拍照,但是今天,他和梅秋萍都沒有這個興致。
他們已經出來了近半個月,生活上倒還適應,都是苦日子出身,沒有那么多講究,況且這些天,每到一處,村里那些開店的都熱情的很,安排他們吃得好住得也好,還一分錢都不讓他們出,可是,夫妻倆就是高興不起來。
和剛開始開店的時候相比,這兩年已經賺了些錢的鄉親們,普遍都有些松懈。
他們去的時候,有的店里,還有顧客在用餐,老板就坐在餐廳里,腳踏在凳子上,褲腿卷到膝蓋以上,吞云吐霧之余,還美美的就著煮毛豆喝啤酒。
三分之一的店里,廚師和服務員,沒事就在餐桌上打牌,不顧店里還有食客,大聲用家鄉話笑罵著,連收銀臺的小姑娘也跑過去湊熱鬧,要等新上門的顧客叫一聲,才會去收銀。
至于那帶著孩子的,孩子把餐廳當游樂園,在店里玩鬧,更是天經地義。
再三強調的衛生方面,也很松懈,有幾個廚師居然留了長發,大多數廚師的頭發都油膩膩的,肯定沒有一天一洗,廚師帽歪戴著不說,白帽子上面的污跡很明顯,走進了,制服上的油煙味非常重,怕是一個星期都沒換過。
廚房的案板和灶臺,同樣也干凈不到哪里去,地也拖得不干凈,梅秋萍在一家店的廚房里,差點就滑了一跤。
最讓他們接受不了的是,他們就看到過一次,廚師把面放到取餐臺上的時候,指甲里有黑垢的手指,就直接戳到了面湯里,他也不怕燙?
負責餐廳清潔的也圖省事,不是地上有了垃圾就去清掃,而是等到有一些之后,才去掃一下,而且精準的很,就掃那幾塊,旁邊的絕對不管。
其它細節不說,再說擦桌子,標準的應該是向一個方向擦拭,大多數姑娘小伙子,現在也都是來回擦幾下了事。
至于污水隨便朝門前潑,以至于門前那一塊,比周圍店鋪面前的顏色要黑上一截,更是很普遍的事。
十家店,至少有三家,這個時候店里已經有蒼蠅。
十家里,至少有三家,電扇的扇葉,看上去就沒清理過。
怕是下一步,顧客在面里就會吃出來頭發,搞不好還有蒼蠅。
對其它事沒有以前上心,但是大家普遍對成本都關心起來,只在廚房草草轉一圈他們就發現,現在采購的原材料,一律都只講價格便宜。
更揪心的是,不只是經營上不上心,這些有了點錢的后輩,其它的毛病也冒了出來。
就說以前還踏實肯干的新華吧,馮振昌和梅秋萍到他店里等了半天,他才被媳婦從一個牌桌上揪回來,雖然他說是沒打錢,就消磨一下時間,誰信呢?
馮振昌沒客氣,把他拉到店后面結實的訓了一通。
春堂小舅子的媳婦,昨天晚上招待他們吃飯的時候,當著他們和自己男人的面,哭著告狀說他在外面有了野女人。
這樣亂七八糟的事一大堆。
該管的管,該說的說,可是馮振昌他們都知道,雖然他們當面都答應的好好的,一定注意,一定改,一定加強,可等他們倆一走,十有八九還是老樣子。
“陶師傅,前面停一下,”心里郁悶的馮振昌吩咐了一聲。
“好的,馮總
,”陶師傅把車拐進江邊的一條岔道,還搶著幫他們拉開車門。
馮振昌也不拿相機,陰著臉背著手朝江邊走,梅秋萍連忙跟上去,“你也不要太擔心,好在大家的生意都還不錯,”
“這還叫不錯?我們初開店的時候,一平擔心的那些事,現在都出現了,還有他擔心有了幾個錢,有些人就會去賭,有些人會連結發的老婆和親生的孩子都不要,現在哪一件事沒有?”
“你朝我吼什么?只管店里就不錯,其它那些事怕是連他們親娘老子都管不了,我們哪里管得過來,話說到了就算是盡了心,”梅秋萍心情也不爽,見馮振昌朝自己發火,也忍不住。
馮振昌嘆了一口氣,“理是這個理,可要是十家里有個一兩家會這樣,你心里會快活?”他這說的是生意之外的事。
梅秋萍聽了也嘆氣,是啊,在外面賭錢可不像在村里打牌賭錢,新華今天這樣賭小錢,明天在人教唆下,說不定就會賭身家。
還有春堂的小舅子,看樣子已經被外面的女人迷了心竅,可是,能拿他們怎么辦?
兩個人看著眼前煙波浩渺的長江,都沉默起來。
電話響了,梅秋萍接起來一聽,是王昌安打來的,“姨,你們到哪里了?過了入城口的收費站停一下,我就在這兒等,”
“安安啊,我們馬上到,”她拉著馮振昌,“走吧,現在上火也沒用,別讓安安他們等急了,”
見到他們的車,等在轉盤旁邊的王昌安笑著跑過來,“姨,姨父,你們身體挺好的?路上順利吧?”
王昌安現在比以前胖了些,氣色也好了很多,穿著也很得體,已經是個地道的城里姑娘,看著她,馮振昌他們心情總算好一點,“你等了多久,不是告訴你們,我們自己能找到地方嗎?”
王昌安笑著說,“我知道,這不是怕你們繞路嗎?知道你們要來,我爸媽一直等著,師傅,麻煩你跟著我的車走,”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
和肖志杰家的兩家店一樣,她家的兩家店,那也是沒話說,絕對和省城自營的店沒什么兩樣,主要王昌寧的爸媽,親自在兩家店的廚房里,以身作則。
進了店里,方方面面,都感覺和村里那些松懈下來的家伙家的店不一樣,這樣的店,才有點餐廳的樣子。
在他們家租的房子里,早就準備好了一桌地道的家鄉菜,“曉得你們這些天天南地北的吃,我們特意做了這些菜,嘗嘗看,看合不合口味?”王昌寧爸爸說。
還是家里菜的味道好,馮振昌和他碰了一下杯,感概了一句,“要是家家都像你們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怎么了?”王昌寧媽媽問了一句。
“別提了,”梅秋萍把他們今年這一路的見聞說了一遍,王昌寧媽媽也生氣了,“這些人怎么能這樣?真是不懂事,一分錢沒收他們的,按理做事的時候應該更用心才對啊?”
“可不是嗎,現在加盟的越來越多,我們就擔心,讓他們這樣,把這個牌子砸了,”馮振昌說。
“姨,你們不用擔心,當初不是每一家都簽了協議嗎?這些事玉萱和一平他們肯定知道怎么處理,”王昌寧說。
“就是,我看,處理一兩家,他們就知道厲害,”王昌寧爸爸說,“還有,他們生意之外的事,你們也別太擔心了,盡了長輩的心就好,自家的日子,關鍵還要他們自己過,你們都帶著他們賺錢了,也不比一般的城里人差,他們要是自己折騰得日子過不下去,怪得了誰?”
“是,秋萍,我們盡了力,問心無愧就好,放心吧,他們要真是放著眼下這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自己作,誰管得了?怪得了誰?鄉里誰又能昧著良心說你們的不是?”王昌寧媽媽說。
她明白馮振昌他們的心思,雖然他們沒提,但到了他們這個地步,會很在意在老家的風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