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離家至少上千里地的景區,不管平日里過得得志還是憋屈,大家這會都挺嗨,放得都挺開,不管會不會跳,不少人都跟著穿著民族盛裝的工作人員,圍著篝火,扭了起來。
這就是旅游的好處之一吧,逃出原有的巢窠,不管是暫時麻醉一下,還是短暫逃避一下,都是一個難得放松的機會。
馮一平后來就沒有這樣的自覺,他一直想著要等有錢又有閑的時候,再好好去看看遠方的世界,平時頂多就在城市周邊轉轉。
所以,直到他因為到現在還不太清楚的原因重生的時候,他就只在東南亞轉了一圈,連國內的好多地方,特別是北方的這幾省,他都沒怎么踏足過。
現在想起來,真是挺傻的,按他原來那樣的想法,就是沒有重生,估計他到終于見馬克思的那一天,也不能好好的在國內國外轉悠一次,賺錢這事,是沒個頭的,而時間,就像女孩子胸前的那條溝,只要有心,總是能擠出來的。
這樣的篝火晚會挺有意思,不像平常看到的晚會,大多數人是觀眾,都坐在臺下看臺上演員的演出,涇渭分明。
這個不一樣,沒什么組織,也沒有什么人輪番的表演不同類型的節目,其實就不存在什么觀眾和演員的區分,大家都在參與,既是觀眾,又是演員。
如果真說有表演的,就只有三個,其中有兩個人在奏樂,一個拉和馮一平背著的那把一樣的馬頭琴,另一個拉著四胡,前面站著一個身材敦厚壯實的蒙古族大姐,非常傳統的蒙古族大姐——真個是面如滿月,在那輕松的用蒙古語唱歌。
雖然聽不懂唱的是啥,但是旋律優美,氣息寬闊,感情深沉,又極具草原氣息,很原生態。
比那些學院派歌手,帶著匠氣的聲音更具生活氣息,更打動人——馮一平和張彥就挺喜歡這種風格的民族歌曲。
就是在這樣不明覺美的歌聲中,大家跟著蒙古族的兄弟姐妹一起,照貓畫虎的跳起來,跳得好與壞,暫且不論,論氣氛,真比那些正規的晚會要好太多,大家都樂在其中。
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呆的時間長了,在條條框框里局限的時間久了,就是想在這城里難得見到的燦爛星光下,恣意的揮灑一會。
等到大家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起來的時候,馮一平拉了黃靜萍一把,也加入進去,拉著身邊不認識的人的手,一起跳了起來。
其實也不能叫跳吧,就和走步差不多,不過,跳的人都很開心,旁邊看的父母們也很開心,雖然或者不會跳,或者不好意思跳,或者是真跳不動,但是打拍子這事還是會的。
木柴燒得霹喇響,火星四濺,不少人慢慢的退出去休息,只有馮一平他們這二十來個二十歲左右,精力充沛得不行的家伙,越跳越起勁,感覺又回到學生時代,在開聯歡會一樣,直到琴聲和歌聲停下來。
年齡大的游客陸續回房休息,只有像他們這樣的小年輕還圍在旁邊不肯走,也有不少情侶模樣的,圍在篝火旁竊竊私語。
馮一平擦了把頭上的汗,拿著自己的琴盒,對拉馬頭琴的那位大漢說,“賽怒,阿哈,我能借這個地方拉一曲嗎?”
正在拿著大杯子喝水的蒙古大哥爽快的起身,讓出了自己凳子,饒有興致的看著馮一平從琴盒里拿出馬頭琴來。
除了在初中的時候,和黃靜萍一起在班里的晚會上唱過歌,這是馮一平第一次在大眾面前表演,不過,好歹是在幾千人的大會上坐在主席臺中間發言的人,對著眼下這幾十口子人,他并不太緊張。
調了調弦,調了調話筒的高度,把琴箱夾在兩腿中間,靜了一會心,等著兩個攝像到位,他右手往前一送,拉響了已經練了好幾個月的那首曲子。
他要在這露一手的事,連爸媽都不知道,但是看著他走到話筒前,那些準備回去休息的家長也都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時候,又都圍了過來。
梅建中看著外孫和兩個扛著攝像機的員工,問黃靜萍,“一平這是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過年后他就在練琴,”
“怎么還要找人拍下來呢?”梅秋萍問。
“他沒跟我說,”黃靜萍搖了搖頭,想了一下,“可能,肯定跟生意有關,”
雖然馮一平沒跟她明說,但她從馮一平跟金翎的談話里,能猜一些出來,雖然這個月初,有佳已經在端午節時舉辦過三天的促銷活動,但其實從上個月開始,他們就在籌備一個從公歷6月30號起,持續一周的大型促銷活動,名為“半年”。
并不愛出風頭的馮一平,這次準備了這么長時間,還選在這樣的地方表演,肯定是跟工作有關,至于他接下來會怎么做,等會一定得好好問問他。
前奏就是很明顯的草原風格的音樂,這邊的一群人聽了,感覺挺好,只是那個蒙古大哥,頗有幾分惋惜的看了眼馮一平手上的那把好琴,估計就跟張彥的美術老師,看到她居然用那么高檔的畫筆和顏料一樣。
不過,等馮一平深情的一開口,不但是他,連旁邊正在聊天的女歌手和那個拉四胡的,也一起驚訝的看了過來。
過了變聲期,馮一平的聲線其實不錯,是蠻有磁性的男中音,高中一年級的時候,班主任陳老師,就幾次提議讓他去校廣播社。
“鴻雁,天空上……,”
他流暢的用丹田之氣,唱起了這首練了好長時間的歌,美中不足的是,不能用蒙語唱,他始終覺得,這歌要用蒙語才有味道。
可是,就他那學的兩下子,在其它地方還行,在這就是說蒙語的草原上,還是老老實實的用普通話吧。
沒經過太專業聲樂訓練,馮一平不太能駕馭《大海》那樣飆高音的歌曲,但這首他非常喜歡的《鴻雁》,還是能應付得來。
兩輩子加起來,五十多年的人生閱歷,讓他把這首歌唱得很深情,配上他那還算醇厚,但明顯很年輕的聲音,比原唱更多了一份別樣的魅力。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吧,就像島國的那些動作片女明星,明明從事的是尺度大到沒尺度的表演,偏偏有時候,特別是表情和眼睛,看起來又是那樣的純潔,無辜,樂在其中又茫然無措,這樣大的反差,你懂的,反而更為她們的“表演”,加了不少分。
他之前在家里,只是拉琴而已,還沒有邊拉邊唱過,這一一唱起來,連黃靜萍也張大了嘴巴。
梅建中和馮振昌夫婦,雖然對馮一平經常會冒出來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和能耐,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但這會的詫異,連旁邊的那些人都看得出來。
旁邊一位父親碰了下馮振昌,“一平有這本事,老哥你也不知道?”
馮振昌頭都不回,“不知道,”
梅秋萍也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他好像初中的時候,跟朱老師學過一陣子唱歌畫畫,”
唱到第二段的時候,原本還覺得馮一平糟蹋了一把好琴的馬頭琴手,以及拉四胡的,和那個唱歌的,都圍了過去,把三支麥克風都聚到馮一平面前,之后干脆坐在他對面的地上,跟著小聲哼哼著。
作為業內人士,他們很清楚一首好歌的難得,正所謂,唱歌唱得好的人大把,但是好歌卻比伯樂還少。
深情動人的歌聲,讓不少已經回了帳篷的游客,又穿上衣服跑了過來,等唱到第三段的時候,更遠地方的帳篷里,也都亮起了燈,好像還有人騎著馬往這邊趕?
不少已經膩味了篝火晚會的景區工作人員,這會已經安逸的躺在床上,但聽到這和平常不一樣的動人歌聲,不少人從床上坐起,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當下二話不說,胡亂的把袍子套在身上,趿拉著鞋就跑了出來。
不過,沒人指指點點,也沒人竊竊私語,唯恐打斷了這難得的天籟,大家都靜靜的站著,看著坐在凳子上的那個少年。
這一會,好像連風也輕柔起來,不再把篝火吹得呼呼作響,四下草地里的蟲子,也安靜了下來,空曠的草原上,只有馮一平的歌聲和琴聲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