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如何?”方廳長低聲問馮一平。
這是5號上午8時10分,此時代表團的大巴已經駛入長安街,即將抵達停車場。
在平時,這里同樣喧囂熱鬧,今天,因為是交通管制的緣故,至少在這一會,這里很安靜。
車里同樣很安靜,代表們看著越來越近的天安門廣場,看著路邊執勤的保衛人員,一個個的臉色都很肅穆。
“同樣的地方,但今天感覺很不一樣,”馮一平看著外面現在一年要經過好多次,原來還特意花錢參觀過的這些地方說。
“有一種履行使命感的莊重?”看著身邊的這個一臉莊重的年輕人,方廳長說。
這個年輕人,已經在學術和經濟領域,取得了讓他的同齡人很難追趕的成就。
但他此時的表情,是毫不作偽的莊重和嚴肅,他的手,一直緊緊的握住放在膝蓋上的公文包。
那份公文包里,有兩份方廳長也看過的提案,雖然立意并沒有他建議自己的《慈善法》立法高,但確實也是切實關系民生的很實際的問題。
方廳長這樣久看報告的人很明顯能得出一個結論,這兩份提案,是真的花了時間調研之后的結果。
這個年輕人,真是來履行自己的職責,不是為了這個代表頭銜的虛榮,更不是玩票。
“還真是有這個感覺,”馮一平認真的說,“我真的希望我的提案,能引起大家對相關問題的關注,”
憑他現在的實力,就算運用各種經濟手段,從宏觀的角度來看,能影響范圍還是很不起眼,但今天的這個平臺,是一個很有可能產生大范圍影響的平臺。
馮一平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
方廳長看著認真的馮一平,突然覺得有些心虛,我像他這樣單純的時候,是在多少年前?
他這樣一個可以說已然功成名就的年輕人,又為什么還能保持這樣的單純和熱情,這樣的赤子情懷?
通過女兒的敘述,她現在很清楚馮一平的時間有多寶貴,他為什么甘愿花這么多時間和精力,來做這樣的很可能不會有什么結果的工作?
老于世故的人,一般不容易感動,但方廳長現在突然有些感動。
她此時看著馮一平,眼里真正流露出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和欣賞來,“到了,你等下走快一點,”
“啊?”馮一平不理解她為什么有這樣的提議。
“你知道今天的會議,除了代表,還有什么人最多嗎?”
“記者?”馮一平想了一下。
“對,記者,聯系到本次會議的重點,我估計,今天會有很多記者想采訪你,”
“謝謝,我會走快點,”馮一平馬上點頭。
本次會議有很多重要議題,首當其沖的就是三農。
今年的“一號文件”,就突然提到了兩件讓很多人,尤其是讓農民振奮的事,一方面,國家將在5年內,逐步取消農業稅——馮一平清楚的記得,結果完全沒有用那么長時間就完成了這項工作。
另一方面,在免稅的同時,還會繼續擴大對農業的投入,對農戶實行各種直接和間接的補貼。
但是,更多的人關注的,則是本次會議的另一項重頭戲,修憲,對1982年頒布的憲法進行第四次修改。
每一次修憲,都是大事,而今年的這次,尤其備受關注,是因為這一次修改的條目,事關“保護私有財產權”。
世界上有很多媒體,在前兩天,會議尚未開幕之前,就對這一消息進行了廣泛宣傳,說這是自成立以來,這個東方大國第一次采取這樣的行動。
三農問題,眾所周知,至少現在的媒體界都清楚,馮一平家目前都還是地道的農民——至少從戶口上看是如此。
而且他通過一己之力,已經讓一個偏避貧困的農村地區,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難得的是,他們還在探索一條工商業和農業,城鎮中心和農村,實現協調發展發展的路子,而且目前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所以他可以說和三農問題聯系很密切。
至于大家和國際上普遍關心的修憲問題,對私有財產的保護,這同樣和馮一平聯系密切。
畢竟從明面上來看,他目前是國內私有財產最多的那個人,同時,在去年國內學術界掀起的那場愈演愈烈的“私企原罪論”論戰中,馮一平同樣明確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說到底,那一問題的本質,其實也跟私產有關,而這一次修憲案如果通過,那就代表了國家層面對那一問題的態度。
所以方廳長提醒得很對,應該會有不少記者會對自己感興趣。
但是這樣的場合,被關注的重點,理應是那些記者們平日難得采訪到的大員們,我們的部長們,可不像國外,動輒就出來發表一個講話什么的,每年也只有這個時候主動或者
記者采訪這個事,雖然被一大堆記者圍在中間,問一些不那么溫和的問題,有時挺讓人為難,但別人身邊都圍著人,而自己卻無人問津,那多少也不是很愉快的經歷。
雖然相信他們應該會很大度,但萬里還有個一呢,馮一平不想,也確實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跟他們搶風頭。
和停車場里其它省份的代表們匯合在一起,慢慢的走到大會堂前面,一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兩千九百多名代表,正三三兩兩的踏上大會堂前那高高的臺階,而就在下方的平臺處,已經有好多堆人。
確實是好多堆,只看得到那外面圍著的記者舉起來的相機和他們的背影,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誰,不過,多半會是哪位部長閣下吧。
果不其然,一會,其中的一堆里,幾位工作人員護衛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人突圍而出,這位馮一平人士,今年還在電話里給他拜過年。
那些失去了目標的記者們,馬上向正在入場的代表群里搜索著,“咦,”其中一位的目光突然停下來,馮一平豎起的風衣領子,捂住嘴的駝色圍巾,以及特意帶上的平光眼鏡,這樣的小把戲,完全擋不住那位的火眼金睛,在看到的同時,他就已經開始了沖鋒。
馮一平的反應也不慢,一見被人盯上,迅速邁階而上,有意無意的,還特意從省里的大佬身邊經過,追趕者一看,哦,大人物哦,就在他遲疑的當口,馮一平已經輕松登頂,那位以及其它發現目標的記者,馬上毫不遲疑的把馮一平他們省的一把手圍了起來。
好像平時逮到馮一平的機會還更多,而遇到這樣封疆大吏的機會很少。
站在大會堂的門口,馮一平稍停了一會來欣賞風景,和以前作為游客站在這個位置不同,今天的他,油然而生一種使命感來。
這時臺下又一堆人散開,突圍的那位馮一平認識,當然是在電視上認識的,東北的農民藝術家,每年春晚的常客。
他帶著鴨舌帽,穿得也很休閑,花格子毛衣配羽絨馬甲,他這打扮,要是說去郊區水庫釣魚,那真是一點都不違和。
已經登上臺階的他,這會還面帶笑容的朝那些意猶未盡的記者們揮手。
馮一平很想知道一個問題,后來他低調的時候,想起現在這般的高調,不止會作何感想。
他也由此決定,散會的時候,自己要跑得更快一些。
臨近9點,曾經為自己頒過獎的一號,笑著步入會場,他的身后,跟著這一屆的領導集體。
霎時間,掌聲雷動。
位置在中間的馮一平,跟著周圍的代表們一同起立,用熱情的掌聲向領導們致意。
他注意到,連旁聽的那些各國使節們,這時也和他們是一樣的舉動。
9點整,軍樂隊奏響了國歌,大會正式開幕,馮一平開始了他兩輩子第一次的參政議政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