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馬德帶著自己的團隊，在下午兩點三十分抵達了聯邦住宅信貸署。
這是他們參加類似的會議時，第一次這么積極。
也許是因為不好的預感，或是未知的恐懼，讓他們希望住宅信貸署和財政部以及美聯儲的官員們，看到他們積極的態度。
盡管馬德心里也清楚，這樣可能是無濟于事，但另一方面，與其坐在酒店里猜測各種悲觀的命運，還不如提前來面對的好。
官員們能不能察覺到他們的態度，馬德不知道，但他很快知道了官員們的態度。
看到他們一行人抵達，很快有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對不起各位，會議還沒有準備好，”
這位工作人員，其實也算是他們的熟識，但這一次，竟然在說完這句話后就匆匆離去，把他們這一行人，就這樣晾在大廳里。
這顯然不符合禮節的做法，自然讓馬德他們覺得惱火。
要是在平常，別說是他們這些高管來，就是公司隨便一個人來這里辦事，在等待的時候，至少也會有個喝咖啡的地方。
但現在，他們已經無力計較，實際上，也無法計較。
至此，沒人再對他們此行的結果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也因為這樣，他們干脆也徹底放開了，這些擔任著一家掌管著超過2.5萬億美元貸款（這個數額，接近整個美國12萬億美元貸款的一半的一半，他們和房地美，加起來剛好接近一半）的巨型公司的家伙們，就抱著手或者叉著腰，在信貸署的大廳里說笑游蕩。
事已至此，愛誰誰吧。
但是，當看到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從前門進來的時候，出于禮貌，以及，僥幸，馬德還是過去招呼了一聲。
和那位總是笑瞇瞇的前任不同，這位美聯儲的的主席，總是有些不茍言笑，今天尤其是如此，看到馬德，不過是遠遠的點了一下頭，就直接朝樓上走。
別說握手，竟然連一句“嗨”都不說。
馬德更是知道，今天的這次會議，應該會比自己預計的還要糟，但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你們有沒有覺得，主席先生把我當成了工作人員？因為，好像我每次進出公司，也會對門口的門衛那樣點一下頭，”
壓力巨大的高管們，紛紛借著這事哈哈大笑，還有人分析道，“這確實很有可能，要知道，有太多的事讓主席先生頭痛，以至于他剛才真的沒有認出你來，”
這時，還有人指著門外說道，“那一位，就是中間戴眼鏡的那一位，如果我們看錯，他是《華爾街日報》記者，你們說，他這會等在門外，是在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絕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在門口潛伏著，而這消息的來源，毫無疑問，肯定不是他們這些人。
所有的事情，此時都明確的表明，很有可能，他們會是最后一次以現在這樣的身份踏足這里。
三點過幾分的時候，他們終于被請進了會議室。
和他們到過的除白宮以外的所有部門的會議室一樣，這間會議室很高大，光線偏偏總是不足，裝扮是中規中矩的莊重，連會議室里的空氣，好像都透著官僚的味道。
而馬德他們，被指定坐在橢圓形辦公桌的一邊等候，就像是一排等待著大陪審團裁決的犯人一樣。
大約過了幾分鐘，門被打開，首先進來的是身材高大的保爾森，他目不斜視的走到對面坐下。
伯南克安靜的跟在他身后，一臉的大胡子和他嚴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有些苦大仇深的樣子。
而他對自己之外的人不聞不問的樣子，又好象是依然沉浸在那些讓他頭痛的問題中一樣。
信貸署的局長，也是會議的發起人吉姆洛克哈特，這個和dc漫畫里的超級英雄紅色魚雷同名的官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嚴厲的老會計，或者是影視劇中鐵面無情的中情局審訊嫌疑人的特工。
洛克哈特打開他面前的文件夾，“馬德，各位，”——這還是對面的三位，第一次有人跟他們打招呼。
也是因為他們這樣的態度，在他們這樣的三位高官進來的時候，馬德他們就那么坐在椅子上，連欠身意思一下也沒有。
“這是我們最新得出的統計報告，根據這份報告，房利美所擁有的資產中，那些尚未明晰的損失，會讓你們無法履行支持住房市場的職能，”
一直安靜的伯南克終于開口說話，“無論按照哪種準則，從哪個角度分析，你們的資金，都嚴重不足，”
三人中最大牌的保爾森此時依然保持沉默，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不停的從頭到尾，一遍遍的掃視著馬德他們，眼神凌厲。
“我們的結論是，”洛克哈特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件。
馬德知道到了揭曉的時候，奇怪的是，他此時反而一點都不緊張，而且他還看出來，洛克哈特好像有些不情愿由他來宣布這些，“你們，房利美，必須同意由政府接管，”
“方案如下，”洛克哈特又看了一眼文件。
馬德他們覺得這真是多次一舉，難道你還能不記得？
“聯邦政府將收購10億美元的優先股，這將占公司80的股份，”
馬德閉上了眼睛。
果然是這樣的結果啊！
這就意味著，房利美的股東，將被掃地出門，手上的股份，全部變成廢紙。
“雖然我們不會馬上提供任何現金，但如果房利美需要，我們將會馬上投入1000億美元，”
“除此之外，”洛克哈特看著馬德說，“現有的負責人，將會被解除職務，”
馬德知道，這主要是指他。
“同時，所有管理團隊成員的金色降落傘（意即巨額離職金），將全部作廢，”
這話一出，馬德他們這邊頓時情緒一下子低沉下來，因為這才是真正和他們直接相關的一項措施。
馬德看著對面的三位，那三位都沒多少頭發，所以額頭上看起來都閃著光，你們下手真夠狠的！
看著保爾森的光頭，他心說，你這個華爾街的皇帝，難道要成為華爾街的屠夫嗎？
“詹姆斯，你知道，我必須和董事會商量，”他說。
“可以，”保爾森第一次發言，非常強硬，“但你們最遲必須在7號同意，”
接下來的話，更是殺氣騰騰，“轉告你們的董事會，即使你們反對，政府也會動用所有力量這樣做，”
“總之，我們一定會確保在下周開市前，接管房利美，”
洛克哈特補充了一句，“房地美也一樣，”
馬德頓時知道，自己再說什么也沒用，因為，這就是一場屠殺，一場早有預謀的周末大屠殺。
他們匆匆離開信貸署，趕往他們委托負責處理相關問題的沙利文和克倫威爾律師事務所，董事會成員將在那里和他們會合。
路上，馬德首先向董事會主席史蒂夫阿什利匯報了這次會面的情況，最后說道，“史蒂夫，我建議我們所有的董事會成員，馬上發動在華府所有的關系……”
“斡旋嗎？”史蒂夫阿什利說。
“我們不能讓他們就這么拿走我們的公司，”馬德說。
阿什利沉默了一會，“馬德，你覺得，我們，或者是我們和房地美，能向聯邦政府宣戰嗎？”
馬德沉默了下來。
伴著幽幽的嘆氣聲，電話不知被哪一邊掛掉。
而此時，在同一個房間里，房地美的總裁理查德塞隆他們，聽到了和馬德他們類似的那番話。
對李睿遠來說，這就意味著事情是出乎意料的順利，7號，也就是周末的那天，當他接到約翰欣喜的電話時，他笑道，“我知道，我也正在看著，”
電視上，保爾森和詹姆斯洛克哈特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美國政府，已經接管陷入困境住房抵押貸款融資機構房利美和房地美。
一切，果然又和馮預計的一樣。
那么，接下來的懸念，就是明天開市以后，他們的股價會是多少。
李睿遠旋即搖頭，那好像，也不再有什么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