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咱們的張大少爺領進了考場后,張瑞圖和三個副主考才發現事情的棘手之處,三場考試已經進行了兩場半,現在別說是沒考卷了,就連空余的考房也沒有了,九千歲送來這位考生還怎么考?不過咱們的大主考張瑞圖是個聰明人,找三個副主考關系最好的王志堅稍微商量了一下,王志堅馬上就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又把咱們的張大少爺請進房去,香茶濕巾的好生侍侯,然后一個主考和三個副主考就聚到了張瑞圖的房間里,開始商量怎么處理這件棘手事情。
“三位年兄,這事很不好辦,但我們一定得辦好。”會試大主考張瑞圖壓低聲音,開門見山的說道:“今天是會試的最后一天,九千歲魏公公忽然把一位考生送進咱們考場,證明這位考生肯定是九千歲的親支近派!所以咱們不管想什么辦法,都得讓他參加會考,還得讓他考中!否則的話,咱們可就得罪魏公公九千歲了。”
“張大人所言極是,正是這個道理。”三個副主考一起點頭稱是,深以為然。其中副主考之一的王志堅又皺眉說道:“張大人,可這事不只一般的麻煩啊,凡是參加這次會考又在國子監登記報名的考生,全都已經在場——也就是說,九千歲送來這位考生事前肯定沒在國子監登記報名,這可如何是好?”
“哎呀,小事一樁。”張瑞圖指著另一名副主考說道:“陳大人,你是國子監司業,這事應該難不倒你吧?”
“沒問題。”那陳姓副主考一拍胸口,笑道:“我可以馬上派人回國子監,把九千歲送來這位考生的登記報名給補上,不過張大人,你得先問問這位考生來自那里?姓甚名誰?是監生出身還是舉人出身?這樣下官才好去辦。”
“好說,你們稍等一會,我進去看看。”張瑞圖點頭,出門又進了咱們張大少爺的考房。而咱們的張大少爺也怕亂說話露出馬腳,干脆就趴在桌子上裝睡覺,呼嚕打得山響,弄得張瑞圖也不敢過去把他叫醒,只能湊到張大少爺的心腹仆人張石頭面前,拱手微笑道:“這位小兄弟,敢問你家公子姓甚名誰?來自何地?是何出身?我給你家公子登記造冊時需要用上,還望小兄弟不吝指點。”
“大人客氣了。”張石頭還算懂禮貌,還禮答道:“我家公子姓張名好古,今年二十有一,乃是山東東昌府臨清州人氏——是我們家張老爺的第十一房夫人所生。”
“張老爺的第十一房夫人所生?”張瑞圖傻了眼睛,苦笑道:“小兄弟,我不是問你家公子是那位夫人所生,是問他是什么出身?”
“是我們家十一夫人出生的啊。”張石頭更加糊涂的答道。張瑞圖差點沒哭出來,只好扯明了說,“小兄弟,我是問你家公子有什么功名?比如象監生?舉人?”
“哦,原來是問這個啊。”張石頭恍然大悟,笑著答道:“大人早說這么明白多好?我們家公子沒有功名,既不是監生,也不是舉人,就連秀才都不是。”
“啊?!”大主考張瑞圖差點沒叫出聲來,心說九千歲啊九千歲,你可真是太難為人了,你送來這位爺連秀才都不是,你叫我怎么讓他參加會考?怎么讓他得中?——還好,幸虧張石頭沒說咱們的張大少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否則的話,咱們的大主考吏部侍郎張瑞圖就非跳樓不可了。
“大人,你怎么了?”張瑞圖失魂落魄的表情讓張石頭很是納悶,忍不住問了一句。而張瑞圖也迅速反應過來,心說我花了無數力氣討好九千歲才當上這個禮部侍郎,距離入閣拜相已經只有一步之遙,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前功盡棄,那可就太不值了——娘的,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想辦法把九千歲交代這件事給辦好!想到這里,張瑞圖一咬牙說道:“多謝小兄弟,我知道怎么辦了,稍坐,我去去就來。”(注)
說罷,張瑞圖轉身又出了房門,房門剛剛關閉,咱們張大少爺的呼嚕聲就嘎然而止,抬起頭招手把張石頭叫到面前,在張石頭耳邊低聲吩咐道:“石頭,剛才你回答得很好,一會少爺我繼續睡覺,如果再有人問你什么,你都可以如實回答,只有問你少爺我和九千歲魏公公究竟是什么關系,你千萬不能回答,只能笑著裝傻,明白沒有?”
“明白。”張石頭點點頭,也是壓低聲音說道:“少爺,你今天在九千歲面前可是嚇死我了,也虧得你福大命大,否則搞不好老爺和十一位夫人都得被你給連累了。不過現在我們進了考場,少爺你又不會寫字,一會幾個考官真拿考卷給你做文章,那可怎么辦啊?”
“讓少爺我做考卷?他們敢嗎?”張大少爺不屑的嗤笑道:“考卷根本不成問題,現在最讓這幾位考官大人頭疼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讓本少爺獲得會考資格。”
………………
還真被張大少爺的烏鴉嘴說中了,張瑞圖大主考把張大少爺沒有任何功名在身的事向三個副主考一說后,三個副主考也全部傻了眼睛,一起異口同聲的慘叫道:“什么?九千歲送來這位考生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這可怎么考啊?”
“噓,小聲點。”張瑞圖先做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板著臉說道:“不錯,這位考生確實沒有任何功名,既不是監生也不是舉人,按理來說沒有參加會考的資格。——但是!這位考生乃是九千歲魏公公送來的人,身份非同尋常,所以不管多難多麻煩,我們都得讓他參加會考,還得讓他高中!否則大家的下場如何,相信不用本官解釋了吧?”
三個副主考都打了一個寒戰,不約而同的想起東廠大牢的種種酷刑,雙腿也情不自禁的開始發軟顫抖。王志堅硬著頭皮說道:“張大人,我們就算想幫他,硬讓他過了會試。那將來還有殿試,肯定還要核對身份,到那時候一旦被揭穿,我們幾個的人頭可就不保了。”其他兩個副主考紛紛附和,也是擔心咱們的張大少爺會試好過,殿試難過。
“是啊,會試這關我們可以通融,但殿試那關就難說了。”張瑞圖先是贊同三個副主考的意見,又咬牙切齒的說道:“可不管再難,我們都得替他想辦法——替這位張好古公子想辦法,就是替九千歲想辦法!所以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大主考所言極是,下官等一定盡力而為。”三個副主考一起贊同,對張瑞圖的話深以為然。王志堅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主考,那我們具體該怎么辦?這位公子是山東人,我們就算串聯山東學政給他偽造功名,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沒關系,偽造功名可以慢慢來,關鍵是先過現在這關。”張瑞圖是當了多年大官的人,對瞞上不瞞下這套玩得簡直是滾瓜爛熟,稍一盤算就有了主意。當下張瑞圖吩咐道:“這樣辦,現在只剩下兩個時辰和三支蠟燭的時間,會考就要結束了,讓張公子做卷子肯定來不及。干脆三位大人辛苦一下,每人做一場的考題,一定得在兩個時辰里把三場會考的考題都給做完了。至于考場里的事,就全交給本官來料理好了。但千萬記住一點,這事情只能讓我們四人知道,就連十八房考官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好,好,辛苦張大人了。”三個副主考一起點頭,當下稍作分工就各自行頭。張瑞圖又叫住王志堅,低聲問道:“王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擔任杭州知府時,現在的山東學政謝大人好象就在鄰近的湖州擔任知府,你們之間的關系怎么樣?有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仇怨?”
“下官和謝大人的關系還算過得去,雖說談不上過命交情,但至少我們沒在地方政務上起過沖突。”王志堅壓低聲音答道。
張瑞圖一聽大喜,說道:“這樣就再好不過了,禮部這邊的功名記錄,我一個人就可以辦到。至于謝大人那邊,麻煩王大人今天晚上就給謝大人去一封書信,把張公子和九千歲的事說一下,請他為張公子補錄一份功名,相信謝大人肯定不會故意刁難,幫我們把這件事情給辦完美了。事成之后,九千歲一旦論功行賞,你我各半如何?”
王志堅一聽也是大喜,趕緊抱拳答道:“好,一切全憑張大人做主。事成之后,在九千歲面前張大人當然應居首功,下官跟著沾點光就足夠了。”張瑞圖含笑點頭,心知這事已經基本沒問題了。
于是乎,咱們根本不認識繁體字的張大少爺還在流著口水睡覺打鼾的時候,靠著一正三副四位主考的手眼通天,身份已經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大明辛酉年童子試秀才、山東鄉試第七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的舉人老爺!確確實實的獲得了大明乙丑科會試的參考資格!而且咱們的張瑞圖大主考還買一送一,指示三位副主考替張大少爺把會考的試卷都做好了。基本上可以這么說吧,咱們正在做夢把母老虎熊瑚先娶后打一雪前恥的張大少爺,距離高中三甲,已經為期不遠了…………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章宿命對頭。
注:張瑞圖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進士,殿試第三,授編修官少詹事,后兼禮部侍郎,又諂事魏忠賢,于1626年被封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入閣拜相。張瑞圖又擅長書畫,以“金剛杵”筆法著稱于世,魏忠賢的生祠碑文多出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