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熱的肉罐頭發出意外美味的氣味,與潮濕的湖水氣味交融在一起,很有野營的樂趣。
苜蓿回過頭,看到青年正用勺子攪拌著發熱的鍋。他看上去挺有耐心。
“他是你從哪里要來的人?”克勞蒂亞問。
“啊,”苜蓿愣了一會兒,回答,“一個朋友介紹的。”
“朋友?”克勞蒂亞斜睨他一眼。
克勞蒂亞現在擁有修長漂亮的四肢和細長的狐貍眼,看上去像是一個諜戰電影中的美麗女間諜。其實看慣她那偏似少女的外貌后,這幅模樣又很難適應了。
“你是說真正的友人呢,還是‘認識的熟人’?”
苜蓿想了想,說:“介于二者之間。”
“他看上去像是在暴力集團干活的年輕人。你是又認識了什么有趣的家伙?”
“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苜蓿想了想,覺得告訴她也沒什么關系,“是一對性格很奇特的異人兄妹。他們想把梁城先生招募進自己的組織里,這次讓他跟著我們來,就類似于考核那樣——似乎是這樣考慮的。”
“呀,那我若是把他弄死了,豈不會讓你在朋友那兒有失禮節?”
灰色的狼一般的少女說:如果和你們出去的時候他做出一些不乖的事情——就說明是對我颶雷的背叛,可以隨便你們怎么處置。
苜蓿眼前又浮現出把玩著蝴蝶刀的青年的模樣。
他們都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擁有人類的慈悲和殘忍。
“的確如此,如果那樣,我會很難向朋友交代。”他說。
克勞蒂亞聳了聳肩。
她伸出細長的舌頭,把停在手指上的那只蟲子卷進嘴里吞了下去。
這實在是讓苜蓿感到生理性的不適。
他扭開臉不去看,裝作無事發生。
“對了,”苜蓿想到了一個新話題,“之前,梁城先生還問過我,要一起同行的是怎樣的人。”
剛剛生吞過蟲子的女人抬起她美麗的臉:“你是怎么回答的?你有說我是個惹火的小惡魔,大有可能把他吸干嗎?”
“不……”無從吐槽,“我不知道您可能會變成什么樣子,克勞蒂亞大人,所以我只是說,您是一個性格古怪,想一出是一出的麻煩女人。”
這正是惡魔為自己定下的人設,因此他知道她不會真的為此生氣。
“你形容得倒也沒錯。”
克勞蒂亞連辯駁一句都沒有,難得通情達理。
“不過,我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嗎?”
她抬起頭,望著坐在樹上的天使,笑了起來,說道:“按照如今的世俗定義而言,大概是一個‘戀愛腦’的白癡女人吧。這樣說總不會錯。”
-
下午的路程依舊是顛簸不堪的野地行,苜蓿一路昏昏沉沉地睡著。
克勞蒂亞放的音樂全是些重金屬搖滾樂,無論是古典時代的搖滾還是這一時代的搖滾,起本質精神和演唱方式并沒有什么變化。不過因為太困,聽著聽著,也和安眠曲的功能所差無幾了。
因為感覺到車體抖動突然停止,過一會兒后,連音樂也被擰掉,苜蓿醒了過來。
他透過車窗玻璃看到克勞蒂亞站在車子前頭。
“怎么了?”
這樣問之后,發現梁城也已經下車去了。而依文當然不會隨和地回答。
苜蓿揉了揉暈暈脹脹的太陽穴,推開車門。
“呀,小苜蓿,你醒了。”克勞蒂亞看到他,沖他揮揮手,然后說,“不要緊,你也幫不上什么忙,繼續睡吧。”
這話實在有理有據且傷人自尊。
副駕的車門剛打開,克勞蒂亞又趕緊跑過去說:“依文,你別下來,這里的泥地很軟、到處都是水,會弄臟鞋子褲子。”
苜蓿嘆了口氣,搖搖頭。
“車輪卡住了?”
他看向臉上有疤的高大青年。梁城點點頭。
“我來看看——”
雖然知道惡魔大概是出于玩鬧的心情,才并不想很快解決問題,但這也是無可奈何,苜蓿也只好擔當起正常旅行伙伴的責任。
他走到車頭附近,彎下腰去看。
車輪被幾根盤虬的數根絆住,而且大概因為沖勁太足(多半是克勞蒂亞死踩油門的緣故),一大半陷入了濕潤的泥土中。因為下過好幾場雨,泥地過分柔軟。
施上一個減輕咒言,應該能夠輕易把車子抬起來。
苜蓿往周圍看了看。這里已經是連道路都模糊不清的地帶了,如若雨林是生物,此刻他們就已經邁入咽喉深處。
“克勞蒂亞大人……”
“小姐,請讓我試試看能不能幫上忙。”梁城對她說。
克勞蒂亞笑著搖搖頭:“不管怎么說,越野車對人類的臂力來說也太重了。對了,我們可以把前面的泥土挖掉,做個坡好讓車子挪上來。”
“您可真會折騰人。”苜蓿忍不住嘆氣。
“不用麻煩,我可以將車子從泥里推出去的,小姐。”
說著,青年就走上前,用雙手頂住兩只車燈稍下些的位置——他真的將車子輕松朝后推動,從泥坑中退了出去。
問題解決,他們順道吃了晚餐,晚餐就不講究了,之吃了一些壓縮餅干。克勞蒂亞因為不喜歡那種味道,于是鉆到林子里去,大概吃了些動物。
那之后梁城又幫忙把旁生凸起的藤丸、根莖砍掉,將車子碾出的大泥坑也用車廂背后的鏟子弄平了。
“看到他這么勤快地干活,簡直讓我都覺得有點兒可憐。”克勞蒂亞湊到苜蓿耳朵邊上說。
“那您就別拿他尋開心。”
“那倒不是單純尋開心。”克勞蒂亞翻了翻眼睛,“你要知道,要是他讓我覺得沒意思,到時候出了什么事,就要拿他當墊背。”
“您以為是在拍古墓歷險電影嗎?還是說,真的很危險恐怖,您卻沒有告訴我。”
“誰知道呢。”
克勞蒂亞猛地伸出手,越過他的肩膀朝后刺去。
苜蓿被驚得跌到在地上。
“怎、怎么了?”
他揚起頭,看到被克勞蒂亞抓在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條扭動著的、翠綠的小蛇——它大張生著口,獠牙尖兒滴下唾液或是毒汁。
想到他原本懸掛在自己身后,苜蓿霎時寒毛倒立。
“你看,你們人類是那么脆弱。你們突然死掉,難道不是一件常事?”克勞蒂亞聳了聳肩,任由那條蛇在她的手中掙扎扭動,膩滑的鱗片分泌出粘液,“而且——”
克勞蒂亞將手指放松一些。
這時苜蓿才看清楚,克勞蒂亞方才所緊緊握住的地方,并非蛇的三寸,而是更往后靠一些的脊背,在她的手指放松后,從指間擠出來的東西是綠色的薄膜。
“那是……翅膀嗎?”
“沒錯,”克勞蒂亞點點頭,她的視線沒有移動,注視著苜蓿背后的森林,“你有聽說過長著翅膀的蛇嗎?據我所知,倒是有長著翅膀的蜥蜴,而且也并非群居動物。”
“群居……”
“所以呢,我認為這是一種異界動物、或是魔法生物吧,要嘗過才知道,不過現在的問題不在于味道——”克勞蒂亞大聲喊道,“快上車!”
苜蓿這時才記起朝后看一眼。
就那么短暫的一眼,他看見了樹林陰影中大片大片、泛著紅光的怪蛇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