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殷勤都不足以形容萬長生授課指導的認真熱情。
杜雯都感覺到他肯定是備過課的。
兩個人都捧著畫板畫紙,面對萬長生準備好的范畫步驟圖。
順便說一句,畫板畫紙都是杜雯買的,那會兒她還很善良的照顧窮學生,買了兩套,方便兩人都不用頻繁的把教室跟公寓的搬來搬去。
這會兒開課的時候,哪怕萬長生真很不要臉的打開手機定時鬧鐘秒表計數,她還是忍不住要把這錢分清楚:“這個也要給我錢!”
一小時五百塊的萬長生計較:“這是教具,是為你用的教具!我用不著!”
杜雯氣得嗝嗝兒的:“那不許喝我的飲料!”
萬長生一臉的我什么時候稀罕你那碳酸飲料:“我燒水喝茶,你還上不上課了!”
杜雯嚴格要求:“時間從現在開始算,剛才幾分鐘不是!”
這個萬長生不講究:“好好好,我反復看了他們整理出來的近幾年考試內容和針對性教學,發現一個漏洞,如果你這門課想過,我想漏洞就在這里。”
杜雯瞬間安靜,開滿了客廳燈光的年輕男女坐在沙發上,幾乎是并肩而坐,都岔開腿把畫板卡在其間。
女生覺得這個開合巨大的分腿坐有點不雅,不過看萬長生一點猥瑣調笑的氣質都沒有,就認真的照著做了,其實白天能看見所有補習生都是這么坐的。
其實有點像兩口子危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樣兒,可他們在認真的為了革命學習文化本領。
萬長生指著范畫:“陸老師不錯,他故意當著我講了一句很重要的話,中國畫和西洋畫有個重要的區別,在于學中國畫起步都是臨摹,知道什么是臨摹嗎,就是一板一眼的照著畫,所有中國畫入門起步,都是照著前人的畫來臨摹,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就是這個道理,我也是這么來的。”
杜雯快速的看看左右:“我需不需要記筆記?”
萬長生搖頭:“沒什么需要記的,所有一切只是為了讓你在兩個月時間里面填鴨式的迅速能畫出經過考試的東西,那玩意兒都不一定叫做畫。”
杜雯聽懂他的嘲諷,撇撇嘴,實際上萬長生諷刺的是應試考題,連他自己打印出來的都不叫畫,而不是諷刺杜雯的水平。
萬長生沒解釋這個:“說回正題,陸老師說外國人學畫畫,一定是從畫靜物開始,畫身邊的東西,擺好了理解這種光影、體積、結構,譬如雞蛋……”
杜雯連忙:“這個我知道!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
萬長生其實喜歡這種有來有往的互動式教學:“對,就是這個道理,可實際上最近這些年的考試,因為考生太多,譬如說考試一次需要買幾百上千個雞蛋,又或者幾百個罐子、皮包,樣式還得基本一樣保證大家的公平,至于畫真人就更難以保證,幾千幾萬個考生畫的人難度不一樣,坐的角度不同,再有石膏像之類的如果突然訂購幾百個,瞎子都知道要考什么了,所以現在往往是極少數兩三個人討論好考題,擺一組東西,擺個石膏頭像或者找個真人模特,拍張照片,考試的時候讓大家根據照片來畫。”
杜雯的智商確實跟她的外貌成正比:“哦,對對對,這就絕對的公平一致了,好辦法!”
萬長生鄙夷:“這就是官樣文章,案頭放高頭講章,店里買新科利器……對不起,我不是抨擊政策,這個只能這樣,所以我不太喜歡參加考試,我要表達的就是,那么你發現沒有,照片就是個平面的東西了,我們實際上近似于在臨摹照片,然后只需要在里面加入西洋畫要求的那些透視、光影、結構、虛實還有所謂的藝術性,一張高分就出來了。”
杜雯竭盡全力的想跟上:“照片是個平面的,我們在照著照片畫……這個我基本有點懂,后面你加入的……抱歉我真的一竅不通。”
萬長生很溫和:“嗯,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從你可能駕輕就熟的影視專業非要跳到這邊來,到底是什么打動你跳過來,但現在不需要搞懂這幾樣東西,我會在兩個月里面慢慢教你,我想時間可能應該夠,你參加普通高校美術專業的招生考試,難度比美術學院要低點,這是素描課,色彩我還沒學過,學了再教你,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在課堂上學習,最后第三門考試速寫,那是我不需要練習的高分項目,這個每天我會在課后花十分鐘教你,兩個月應該能拿高分。”
杜雯就覺得自己每小時五百塊有點值了,認真點頭盡量誠懇:“謝謝你,我知道很不容易,甚至有點強人所難,但我想改變,我想成為一個擁有專業能力的人,而不是任何人看見我都認定我靠臉吃飯,我無法想象我年老色衰以后,我的人生難道就結束了?不多的幾次經過美術培訓班,讓我突然有種沖動,我很想學這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萬長生笑著點頭:“我不關心這個,你自己有決定并堅持走下去那是你的事情,來,我們就臨摹范畫,實話跟你說,我也是第一次這樣照著范畫的步驟畫,我自己那套畫法僅僅適用于我的基礎,不適合你,現在我們一起從零開始練習這種標準的素描繪畫方式,我也能隨時知道你的困難在哪里,來,展開紙,貼上膠帶,鉛筆,我們一起來削鉛筆,美術學院式的削鉛筆。”
杜雯看著這個充滿儀式感的男生,舉著支新鉛筆另只手拿了把美工刀,趕緊跟上,還額外付出了嫣然一笑。
再無半小時前,連飲料都不給對方的決絕。
發自內心的覺得很舒暢。
整個十多平米的客廳里面,瞬時都顯得春光燦爛了許多。
萬長生能欣賞美,也樂意欣賞,如飲佳釀的瞇著眼還陶醉了下,就認真的開始削鉛筆,并且觀察杜雯的動作手勢:“推,這根手指推動加力,對,你稍等下,我拿點膠布給你纏在這根手指上,以后記住削鉛筆的時候就是這個部位在刀脊上用力,這是個記號,也能保證手指不要受傷。”
從那個不大的包袱里面,找出來一封傷濕止痛膏,撕下來一小條遞過去,萬長生在自己的手指上面嚴謹的指著位置,讓杜雯自己貼。
絕對的不欺暗室真君子。
都已經把那纖纖玉指伸出來等著的杜雯,這會兒就是這種感受。
但聰明的腦瓜子難免會閃過,為什么他包里會隨時帶著傷濕止痛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