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全國藝術專業聯考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可以說三門專業科目基本都到了最后一次授課強化的機會。
一早到了教室，萬長生和杜雯就發現來的色彩課老師不是之前的范姑娘，而是個戴著眼鏡的圓臉小哥，非常和氣的神態，開口更帶著絕對不是西南地區的軟糯普通話。
授課方式也是萬長生那種三個班全都集中傾聽的場面，氣勢比萬長生還開闊：“這里我把全國美術高校分成三部分，北方，南方，還有西北西南地區，根據我們近些年的大數據分析，三個地區的色彩考試標準是有差別的，所以你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點來選擇報考院校的方向，我現在具體分析下每個地區的側重點。”
萬長生從來沒想到過，有人會把藝術考試這種事情細化到如此地步，而且非常的言之有理。
譬如杜雯的色彩考卷，就更適合去北方：“總體來說，北方院校傾向于這種色彩鮮明，大開大合的強烈對比風格，昨天晚上我看了下你們上次的練習作品，這張畫就是比較典型的北方考卷，我可以這么說，放到南方這張色彩習作會起碼低二十分，想考西南地區美術類高校，也會低十來分，唯有北方院校，這張作品再糾正下關于造型的問題，甚至故意再朝著裝飾風格走走，一定會是高分。”
兩三百張補習生的色彩作業，這位圓臉小哥挑中了杜雯，萬長生本來內心想說肯定是因為丑得有特點，而且她這種深色打底的畫法也太特別了。
但沒想到居然給這么高的評價。
人家也不知道是美女的作品，還做了個很中肯的建議：“但最近兩年我提醒下，已經不太流行這種深色打底的畫法，這位同學可以稍微調整這種打底顏色，譬如考題要求黃色調，你就用很淡的黃色打個底，要求紅色調，你就用稀釋的淡淡紅色打底，明白嗎，現在考題一般都會要求是什么色調，用相應的打底即可，不用這么深的底色，稍微降低點對比。”
隔了幾張他把萬長生的拿出來放到幻燈機上的時候，好些人都笑，還有偷偷鼓掌的，但不敢打擾這位老師。
因為這會兒都明白，人家說的全都是干貨：“我不知道你們在笑什么，但這張水彩習作，是我在所有同學中間看見最特別的，我建議這位同學去江浙滬一帶投考，因為南方地區的美術院校，最近兩年特別強調這種好像什么都加了一點點白色，清凈淡雅，這張作品在北方會很吃虧，特別是他還很強調造型手法有點拘謹，所以短期之內無法調整色彩特點的話，南部地區更適合。”
這下幾乎全場都笑了。
這老師是硬生生的棒打鴛鴦啊。
杜雯不笑，撐著下巴坐在邊角地方若有所思。
萬長生卻是在觀察人家授課的方式。
分析精準犀利，還能言簡意賅的提出改進意見，節奏非常之快。
一個多小時的授課結束以后，還有去年各院校高分范畫的畫冊售賣講解。
各班分開自行開始色彩繪畫，萬長生才從黃敏他們那里聽說，這種老師就是在全國各地巡講的高價指導老師，順便賣他們編撰的考前范本畫冊，也能賺一波。
但人家是真的有水平，帶過好多屆藝考補習班，經驗豐富，熟悉各院校招考特點。
所以會被全國各地的強化班爭相邀請過去上課。
中國這么大，由北到南市場也無比廣大。
所以人家基本就像空中飛人似的，到處趕場子。
這都是以前只待在觀音廟的萬長生，從未想到過的事情。
他對賺錢沒有太過強烈的意愿，但是卻對這種能走南闖北到處去看看世界的工作有點好奇。
杜雯看他表情，調侃揶揄：“你要是也把九種筆法總結下編成范本畫冊，說不定輕輕松松也能賺錢買臺新手機。”
因為從動物園回來，萬長生連手機都換成了賈歡歡的那部直板機，明顯是把昂貴的新款蘋果手機給了高中生。
杜雯倒是沒什么在意，本來也是萬長生給了錢的，但總歸是她去買的東西，有機會也會拿出來開玩笑。
萬長生不抵抗：“你還不去打聽下北方有什么好的美術院校？”
杜雯悠悠然：“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實際上是平京戶口？”
萬長生對這完全沒有概念：“平京？什么意思？”
杜雯笑笑：“我奶奶是西疆大美女，所以你看我的五官有些混血的感覺，爺爺奶奶跟我父親，都屬于教育文化系統的，平京享受著全國最好的教育資源，所以哪怕后來跟我父親生活在一起，我的戶口依舊跟奶奶在平京，那么在報考平京區域的高校時候，我能享受到很多地區保護政策，這跟家庭背景沒關系，平京一直都這樣。”
萬長生恭喜她：“那你基本確定了會報考到平京？肯定最好的美術學院也在平京吧，哪怕今天老師說了你的色彩不錯，但要考最好的美術學院肯定難度比蜀川美術學院還大，也不要過于好高騖遠……”
杜雯鄙視他：“你就這么想我考很遠？異地戀……呵呵，讓我想想，平京美術學院在平京我知道，那絕對排第一吧，對不對？黃敏？”
探頭過來的黃敏如數家珍：“平京的那當然是最高級別，但全國幾大美術學院里面，中央的有兩所，然后就是江浙的國立美術學院，今天這位老師就好像是從那邊來的，前三位基本就這三家，蜀川能排到五六名吧。”
萬長生還是那個態度：“踏實點，專業美術學院對你的水平還是有點距離，普通高校美術專業更靠譜。”
杜雯加強鄙視：“你就巴不得我早點參加聯考然后早點走遠些？怕日久生情掉我坑里？”
萬長生不跟她打嘴仗，黃敏聚精會神的裝沒聽見，但肯定內心在分析這個瓜到底甜不甜。
到了晚餐以后，已經不需要教務輔導隊伍召喚，補習生們就全都聚在教室跟萬長生上速寫課。
萬長生迅速的把那位圓臉老師的一些手法用到自己的教學中：“今天我們主要分析最近四五年能夠找到的各種速寫考試高分作業特點，我們也來學著分不同區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規律。”
補習生們大呼過癮！
因為萬長生真的分析出來點東西。
就像他第一次晚課里提到過的那樣，這幾年的速寫高分考卷，不知不覺的在增加細節刻畫。
不梳理不分析，真的很難注意到這個趨勢。
就像這年頭動不動說大數據分析，只有拉通了整個考卷好些年份，才能逐漸找到些規律。
而這種繪畫的東西，恐怕還沒什么軟件、設備能做人工智能的大數據分析吧，所以萬長生這段有些模仿人家的分析，居然顯得有條有理：“早期是動態為主，大概的動態優美、體形精準了就能高分，但是從這里大家能看到，越來越多的高分考卷，都是增加了細節，特別集中在手部、面部、衣服褶皺的細節上，這時候就能看出來你的側重點是什么，表現這雙清潔工阿姨的手滄桑？還是這個軍人的臉充滿堅毅？又或者這位衣衫襤褸的特點只能通過布料來體現，最終落腳點還是神韻，細節刻畫的目的是為了這點神韻……”
教室里面兩三百位補習生，聽得鴉雀無聲，如林一般舉著的手機都在無聲記錄這些寶貴的傳授。
恐怕這時候沒來的，也就那位林建偉。
老曹則笑瞇瞇的靠在門邊，給圓臉老師顯擺：“怎么樣，我們今年準備考國畫的……白描真是有特點，上午那張水彩也是他畫的。”
戴眼鏡的圓臉年輕人凝神矚目，直到萬長生習慣性的在黑板上快速勾勒一個形象分析如何有效的增加細節，那熟極而流的飄飄線條才讓他確認：“明天晚上，叫他跟我去趟閩建，我正好要去那邊上堂課，他們還想要個講速寫的，價錢跟我一樣。”
萬長生肯定萬萬沒想到，自己是出來考美術院校的，怎么就迅速展開了技藝變現的商業行為。
他還只是個考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