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肯定不愿放棄正在逐漸展開的藝考培訓事業,更不愿放棄越來越找到方向的雕塑創作。
再說現在才大一,他覺得還有那么多東西要學,這就仿佛打開了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寶藏,僅僅拿起其中一方印章,就回去把玩一生?
見過高山大海,面對這么璀璨的藝術殿堂,現在萬長生的想法不一樣了。
回到美術學院的時候,系主任更經驗老道:“做個掛名弟子吧,又不是非要你一直待在平京,待在博物館里面,這種你應該趕緊答應下來做個掛名弟子,絕對有百利無一害。”
萬長生不這么想:“與其說虛頭巴腦的攀關系,不如實打實的為篆刻做點事情,如果我們蜀美真能給皇宮博物館輸送篆刻人才,那才是真的有利無害。”
系主任點頭稱是,又想起來表揚:“總之還是很不錯的,你好好做這個關于篆刻門類的工作,這幾年高校正在出臺一系列改革措施,我說專長型高級專業技術職稱就是給你量身打造的,這事兒絕對沒有問題!”
面對行政專業術語,萬長生有點懵:“什么技術職稱?”
系主任都老羨慕了:“教授職稱呀!以前學歷、資歷、論文各種要求達標才能評職稱,我都熬了好久,現在只要有拿得出手的教學水平跟具體成果,最關鍵是代表成果跟實際貢獻,篆刻老師就是特殊崗位單列單評的項目,現在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教篆刻,怎么樣?”
萬長生肯定沒聽說過象牙塔里面爭奪教授職稱,堪稱最火爆的大戲,甚至對這個教授稱號都沒多感冒:“哦,我還是學生不合適吧。”
系主任有主意:“反正你還在修雕塑專業,這邊加緊完成各項科目提前畢業唄,那些基礎課程就不用浪費你的時間了,直接交作業我給你打分!”
提前畢業?
這個終于把萬長生驚到了:“我……這才讀半年,你就叫我畢業?”
系主任振振有詞:“又不是叫你馬上畢業,大一還有很多素描色彩的基礎課程,對你有用嗎?大二的工筆、重彩、白描、花鳥這些課程,你現在能交出來作品嗎?”
萬長生也承認:“都……可以畫。”
系主任恨鋼不成金:“那你還浪費時間干什么?只爭朝夕啊,萬長生,既然你有很好的基礎那就不要在這里磨洋工,抓緊時間跟大三進修課程吧,能跟上步伐,下個學期就盡量準備畢業創作。”
萬長生目瞪口呆,自己感覺才上大學,歡歡都還沒考過來呢,怎么就要畢業了。
但是想想這好像又有點道理,反正自己還要在雕塑系持續學習四年多,這邊提前畢業倒是可以讓自己省下很多不必要的課程時間。
那些國畫作業真的畫得有點想吐了,更不用說那些基礎素描課程,對萬長生一點幫助都沒有,難度遠比他在雕塑系畫的低。
如果當初不是選錯了專業,直接投身到雕塑系,恐怕現在的各方面時間都要寬裕得多。
可為什么領導這么好心?
萬長生都有點狐疑了,看自己的系主任。
國畫系的系主任也一點都沒有仙風道骨的氣質,扎個馬尾辮頭發亂得很,更像個畫油畫的瘋子。
對上目光也不兜圈子:“你這都在雕塑系出了幾件作品了,據說做了個二十幾米高的大佛,還送作品到平戲去出了風頭,國畫專業的作品呢?到現在為止一個多學期了,你就交出來這個墻面涂鴉的門神年畫給我?你是要讓我們國畫系被笑掉大牙么?”
萬長生實在是打不起精神搞什么國畫創作啊,大寫意大潑墨的山水又不是他擅長的,那些工筆仕女、人物、花鳥,隨便找個國畫系學生耐住性子慢慢磨,都能畫得像模像樣,至于老童那種創新國畫,那是真要有感而發,才有靈感畫啊。
畫了十幾年廟宇壁畫的萬長生,是真的審美疲勞,短時間內都很不想再畫那種東西了。
可身為國畫系的學生,不出點作品,也確實是說不過去。
總不能說我啥都不想畫,那就給您劈個叉?
撓著頭的結果就是:“回頭……刻方印?”
今天面對荊大師都說了,他現在連刻章的興趣都不大,屠龍寶刀也送給大師了,荊大師還真的不聲不響就揣上了,這提醒萬長生待會兒另外去買一把。
系主任也親熱得像打自家兒郎,啪的一巴掌在萬長生肩膀,比關老太重得多:“你咋不開竅呢!一兩方印現在能獲獎,能辦展?你現在的精力是要專注于把篆刻課程教出成果來!我剛才給你說了什么,代表成果,實際貢獻!就這八個字,提前畢業就給你評教授,還不怕人爭議,就是要引起轟動,你想想,這個時候你要是有北派大師的掛名弟子身份,關大媽再給你努努力,不就成了?全國上下最年輕的篆刻教授,青年篆刻家第一人的名頭還能往哪里跑?”
萬長生簡直是聽得應接不暇,剛才還在說提前畢業,怎么就成了教授,然后居然嗖嗖嗖的成了青年篆刻家第一人!
看著腦瓜子油亮,算盤打得嗖嗖嗖的系主任,萬長生很想說你要是把這股子鉆研精神用到教學上,沒準兒咱們國畫系就能比過雕塑系了。
看看郭槐生成天為了雕塑系能招到好學生,能讓學生有更多鍛煉機會干了些什么?
但顯然系主任給萬長生安排上的,是條絕佳道路啊。
換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應該已經整個人都飄飄然,膨脹起來了吧。
光是想想這種一步登天的節奏,整個腦袋都能發熱!
萬長生只能說,幸虧老子從小在觀音村就被吹捧得習以為常,還能冷靜的問:“關阿姨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看她好像不是藝術界的吧。”
系主任賊眉兮兮的小聲:“很多老師都不知道,但茍老當初的位子,有多半功勞都是因為關大媽,她在蜀川做過省領導,還在部里面做過掌管過工作,哪怕退休十來年,但隨便指引點人,還是很有分量的!”
萬長生恍然大悟,怪不得茍教授走了,自己還能得到這么高規格待遇呢,人事處長都跟著來了。
也怪不得茍教授在家是耙耳朵,面對個大官老婆肯定和普通家庭不太一樣,哈哈哈。
萬長生突然有點忍俊不禁。
這導致第二天上課看見關老太,他都忍不住笑。
也更抗拒被安排到體制里面了。
所以這課程從一開始,就像昨天看見師娘走進辦公室時候的反應,下意識的有點調皮。
不想被人看上拴住的那種心態。
傻子也知道能被系主任擁著進來的人不是普通老頭,萬長生從那會兒就抗拒了。
他決定擔起茍教授留下的責任,是讓更多人了解、喜歡、走進篆刻的世界,可不是把自己送到達摩院去當長老的。
那有多不自由呢。
只要看看自己能隨口給平京來的專家報賬付出場費,系主任卻從頭到尾都不敢提這個詞兒,就知道了。
這也是他聽聞把大美培訓校收編改制搞成附中的第一反應。
藝術家啊,哪怕為人民服務,盡可能傳播正能量,可也不想自由自在的創作生涯被束手束腳。
一身本事,憑什么非要去過那種看人臉色,還得歌功頌德的生活啊。
萬長生就專注于調皮。
關老太看出來,坐在教室旁邊一個勁對他瞪眼都止不住,因為她也忍不住笑!
明明是做助教,萬長生卻在那演戲!
因為是從平京來的專家大拿,這場臨時調整的篆刻課程就成了公開課,調到一間設備齊全能容納幾百名學生的階梯教室。
國畫系和學生會都對外發布了這個消息,哪怕大多數人對篆刻都沒什么興趣,可沖著皇宮博物館首席摹印專家,北派篆刻大師的名頭,還有萬長生做助教的噱頭。
美術學院的學生紛紛逃課來捧場,硬是把幾百人的教室塞得滿滿當當,連兩邊過道和門口都站滿了學生。
這也讓一直清清冷冷兩三個人搗鼓摹印的北派大師有點激動,難道蜀川美術學院這邊,真的可能會爆發出來很多篆刻傳人么?
但很可惜,從一上課開始,萬長生就發現荊大師并不是那種善于表達的外向型人格。
這也很正常。
篆刻真是個非常非常孤獨的行業,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可能都在低頭對著手里的印章,全神貫注到刻刀和字體上。
皇宮博物館是類似于研究所一樣的地方,又不是公開表演的場所。
荊大師哪怕也有六十多歲了,手上功夫依舊穩定,可也不太愛說話。
所以這場面下,萬長生這助教,全力支撐場面不要顯得尷尬,也不得不火力全開。
還好他跟著茍教授上過篆刻課,大概知道場面如何,也知道用手機投屏到大電視上,更方便學生們觀瞻刻刀的細節。
提前做好了準備,不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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