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鐩低聲陳述。
雖然他明知道這些話語可能會惹來陛下的不悅,但他依舊要說。
李鐩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陛下的臉色,他早就已經注意到了,甚至就連一旁的汪洋,都數次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可是。
身為工部尚書,又是治水大事,李鐩怎能不說呢?
萬一陛下聽信讒言,繼而建造什么水庫,也或者大舉拓寬河道,一旦重現當年隋煬帝時的情形又當如何?
以史為鏡。
李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盡人臣本分將自己對治水的理解一口氣說了出來。
“所以,依微臣的拙見,就眼下這個情況,吾等也就只能仿照之前歷朝歷代一般,對缺口的地方予以修繕,同時對其他還未發生決堤的河壩予以修整。”
“朝廷能做的,只有這些了,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李鐩話語說完,身上的氣力好似要被抽空一般。
在對著朱厚照俯首一禮后,就一臉沮喪的躬身站立原地,等待陛下怒火的到來。
朱厚照一臉鐵青,牙齒更是咬的咯咯作響。
憤怒!
暴怒!
無力!
不甘!
種種情緒在朱厚照的心頭縈繞。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曾經那些看起來平常至極的東西,是多么的難得。
水庫,以現在的技術和實力,且不言能不能修建,即便修建出來,也是一個大大的隱患,長江沿岸不缺水,這水庫放在那里,就如同一個定時炸彈一般。
至于拓寬河道,原本在朱厚照眼中應該能行得通的事情,可是在聽聞李鐩的話語后,也是一陣無助。
他憤怒,他不甘。
不過這一切卻不是沖著說出這些實情的李鐩而去,而是沖自己而來。
他應該早早想到的。
他應該早早注意到的。
民生,民生!
只有百姓安居樂業的生存下去,天下才會太平,大明才會萬年永固。
呼……
朱厚照深深呼出了一口濁氣。
臉上的怒色未減,但出口的話語卻有些沙啞,看著李鐩緩緩說道:
“水庫的事情,既然無用那就算了,但是這拓寬河道,或許還有可能。”
朱厚照話語剛剛出口,躬身站在殿下的李鐩就欲出言。
不過。
他才剛剛張口,就被朱厚照揮斷,道:
“你先不要說話,聽朕把話說完。”
朱厚照心情沉重,在叫停李鐩的話語后,繼續說道:
“朕已經尋到了一個配方,這個配方做成的粉末在加水之后,可以在兩三天的時間內變成石頭。”
“而且他黏性和強度都很強,哪怕不用其制作石頭,僅僅只是用他來粘接固定石頭,也可以起到將碎石變成巨石的作用。”
“朕想問問李愛卿,若是這東西能制作出來的話,拓寬河道還會如你所言的那般困難嗎?”
殿下正朝著陛下望來的李鐩。
在聽到朱厚照這般話語后,頓時愣在了當場,堂堂工部尚書的大腦,竟然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思路了。
而且,也并非就他如此,一旁的汪洋也是一般無二。
兩人一臉呆滯,茫然的看向朱厚照,明明已經聽清楚了陛下說出的所有的話語,可為何這些話語的意思,卻如此呦口難懂呢?
配方?
還是粉末?
加水后就能變成石頭?
而且還能將碎石變成巨石?
這……
這可能嗎?
兩人一臉懵逼,對于朱厚照方才所言的種種,一臉的難以置信。
要知道。
即便是那些玄門術士,也不敢說出類似的話語吧。
什么將碎石變成巨石,陛下的意思難不成是想要破碎的石頭再次復原嗎?
這怎么可能?
陛下該不會是如當年弘治皇上一般,開始聽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讒言,繼而又要任由他們禍亂朝堂了吧?
此念一起。
李鐩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再次看向朱厚照的目光,已然開始變得焦急和焦慮。
不想再重蹈當初先帝在位時那般荒唐景象的他,當即跪倒在地,俯首沖著朱厚照諫言道:
“微臣斗膽,敢問陛下是從何人口中得到了這個……配方。”
“此等……可否讓其出來與微臣對峙一番,若是此法能行的話,對于接下來的治水,大有奇效。”
李鐩不傻。
原本還想要出言勸諫的他。
在話語都已經出口之后,硬生生的改了過來。
不要打草驚蛇!
他需要確定這個奸佞是否存在。
一旦真又重蹈覆轍的話,那他就要立刻將此事告知閣老和滿朝文武,群起諫之,絕對不能讓過往的種種重現。
李鐩心中怦怦亂跳,神情更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也就好在他此刻是跪在地上,面朝地面,并沒有引起朱厚照的注意。
而與此同時。
一旁的汪洋也是后知后覺。
意識到了可能是有奸佞出現在陛下身旁的他,下意識也想要跪地諫言。
可是他還不待跪下,李鐩那話風急轉的話語,頓時在他的耳邊響起,讓將要跪下的汪洋,瞬間呆在了當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李鐩方才所言,他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聽清楚,但是他卻聽明白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尤其是那句‘此等……’,雖然后半句話語被李鐩改成了其他的內容,但是汪洋明白,那本來是要說奸佞的,只不過臨到嘴邊卻急急改口不提罷了。
汪洋不知李鐩打算,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
故而在聽到他改口說出這般話語后,將要跪下的舉動也隨之一停,無措的站在原地,靜靜等待陛下的答復。
龍椅之上。
朱厚照聽聞到李鐩的問詢,倒是沒有想到其他。
再說此刻他滿腦子都是治水的事情,也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所言,到底有多么的駭世驚聞。
反而在聽到李鐩說出,水泥對治水有奇效的話語后,眼前一亮,凝重的心情也漸漸變得緩解,隨即出言答復道:
“發明的人,朕是無法給你找到了,朕也是從一本古籍之中尋來的。”
“不過若是對治水真有作用的話,那也就不枉費朕的一片苦心,總算是還尋到了一點解決水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