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每一個成年人光鮮的外表之下,剝開了,都盡是失意和挫折,無法與任何人訴說。
奔老師……或者說,東原大學物理系教授劉海寧,也是如此。
今年43歲的劉海寧,以世俗的判斷標準來說,應該是成功的。
43歲的東原大學教授,可能是很多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那種高層次人才。
但他,其實已經走到了自己的人生的下半場,眼前一眼可見的,都是下坡路。
43歲,正是一個男人家庭壓力最大的年齡,上有老下有小,要為自己的事業奔波,為父母的健康憂心,為子女的學業勞神,為夫妻關系而憂心。
而這些,對劉海寧來說,都已經岌岌可危。
劉海寧出身在一個農村的單親家庭,由母親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從小沒少受欺負,好在學習好成了村里的希望,后來娶了一名城里女人,過上了老家人人羨慕的大教授的生活。
就連老家祭祖,都要他回去登臺上座,發表講話的。
但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一個稱呼,叫做鳳凰男。
妻子的家族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家族,家里兄弟有的從商,有的從政。
自從結婚以來,劉海寧在妻子的家里,就抬不起頭來。
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窮小子,和自家女兒談戀愛的時候,襯衣都是打補丁的,見了肉兩眼都放光。
妻子的家里人,看劉海寧的表情,要么是鄙視,要么是同情,要么是嘲笑。
劉海寧就這么憋著一股勁,拼命學、拼命考、拼命努力,終于成了一名東原大學的教授。
但在家里還是抬不起頭來。
妻子生孩子的時候,家里的老母親來幫忙照顧了幾個月,然后是哭著回去的。
從那以后,就算是死都不愿意再來了。
后來老母親大病了一場,他想要把母親接來照顧,結果妻子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還是家里的老母親勸他,說讓他以自己的家庭為重,她在家里挺好,去城里住不慣……
但從那之后,夫妻倆就已經分房睡了,夫妻關系名存實亡。
也是這個時候,劉海寧觸摸到了自己的天花板,感受到了智力、實力、運氣上的差距。
他一天到晚泡在實驗室里,出的成果還沒人家隨便搞出來的多,拼盡全力,卻依然混成了東原大學最后排的差生。
說出去可能不相信,劉海寧的骨子里是自卑的。
是的,這樣一個東原大學的大教授,骨子里是自卑的。
他在家里從來不吃水果,因為妻子說:“這水果那么貴,你吃了浪費。”
是的,他連水果都沒有資格吃。
妻子對他吆五喝六,就連女兒都跟他不親近,學生也不怎么尊重他,谷小白有一次口誤叫了他奔老師,他也沒生氣,反而樂呵呵的說,就這么叫就行,后來不知道怎么著,他們自己都這么互相稱呼了。
可這么叫,到底是自嘲,還是自黑?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其實有了谷小白的幫助,建起了自己的實驗室,有了橫向、縱向的項目,他們已經知足了。
下午,忙完一波實驗,又去學校里給學生們上了一節課,剛回到實驗室,就被谷小白叫住了:
“我在想,我們的實驗室現在也搭起來了,如果我們盡全力幫一個人出成果的話,是不是也可以沖一沖杰青?”
“我們?”兩個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奔老師已經43歲了,還有兩三年的時間,不如我們先幫奔老師沖一年看看?”
在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機會時,劉海寧都呆住了:“我?我行嗎?”
“為什么不行?”谷小白一臉茫然,“鄧老師也是杰青吧,我覺得我們的實驗室,不比他們的差,兩位老師的學術水平也夠了吧。”
“那可是杰青啊……”劉海寧還是沒什么自信。
我?杰青?
杰青是什么概念?
在別的地方,一個杰青,就可以拉起來一個系,你挖走了一個杰青,就相當于挖走了一個系!捧出來一個杰青,就等于建成了一個系!
在東原大學,那也是前三排的優等生了!
到了這種級別,CNS是可以灌水的,其他的期刊是想怎么就怎么發。
在國內的自然科學界,很多教授過了45歲就開始養老了,為什么?
因為杰青的申請門檻,就是45歲。
過了這個年齡,若是沒能杰青,那基本上就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了,很多人就開始淡泊名利了。
就算是被谷小白“包養”了,兩個人其實都沒怎么想過“杰青”這個稱號。
畢竟太難了,他們是要和全國各個學科最優秀的教授競爭。
那些教授都優秀到什么程度?
譬如谷小白說的鄧老師,就是東原大學聲學所的鄧舜揚,那是掌管一個實驗室的存在。
再譬如谷小白的那位總是懶得出場的老師,三十出頭的年紀,一篇論文引起學界熱議,可以直接受到歐洲核子中心的邀請,帶著自己的學生團隊跑去研究的那種,現在都還不是杰青呢!
而他們現在,想要發個CNS,都得犯難糾結一陣子的。
就我這種,還杰青?
“不不不不,我還差得遠……”
“我覺得也沒差多少啊……”谷小白在腦海里對比著眼前的兩個禿頭教授和鄧舜揚,學術成果上是不如人家,但現在也可以出成果了;縱向項目可能目前不太多,但可以再申請啊,有了實驗室,就不用像之前那樣畏首畏尾了,大膽一點,肯定能申請上!然后砸錢砸資源出成果就是了!反正聲學是一個偏應用的物理學小分支,只要砸錢,就一定能做出來成就!
別的方面,從朱啟南偷拍的鄧舜揚午睡的照片看,腦袋上的頭發也差不多……
就是鄧舜揚戴了補發片。
“唔……奔……不,劉老師,你戴個補發片吧。”
沒錯,奔老師……不,劉老師和鄧舜揚差的,就是一個補發片!
“我……那……我……”劉海寧糾結道:“如果推我的話,老高怎么辦?老高也42了……”
“今年全力幫你,明年幫灞……高老師!就這么定了!”谷小白認真道:“對了,夏師兄,你幫老師選個補發片!等等,選兩個!”
就這么定了!
第二天,當一頭烏黑亮麗秀發的奔老師和灞老師……
不,東原大學教授劉海寧和高昌倫大步走進實驗室時,在場的學生,一時間都沒敢認。
什么,這是我們的咸魚禿頭教授?
不,這不可能是我們的咸魚禿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