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除了佟雨自己,沒有人知道,佟雨這些日子以來是怎么過的。
每天都提心吊膽,每天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誰也不知道俞文鴻會什么時候召喚自己,然后給自己怎么樣一個任務。
怎么樣安排自己的未來,讓自己怎么樣身不由己。
醒來,就在強迫自己做不喜歡,不開心,不快樂的事。
但,這些并不是她最在乎,最不爽的事。
她依然記得,當初俞文鴻找到她時,她那驚喜的心情。
那時候的她,只是一個在學校里有一點點名氣的小歌手,在網絡上也沒有多少的粉絲。
有大公司愿意包裝她,給她機會,是她天大的契機。
雖然她的協議,苛刻得像是一個賣身契,雖然現在她的收入被公司收走了大部分,但她的收入,依然遠遠超過了自己辛勞了一輩子的父母,超過了這個世界上99的人。
而且,那個時候的她,其實也并沒有太多的夢想,太多的執念。
甚至沒有太多的才華。
她的夢想和執念,其實大多數是參加校歌賽之后,才逐漸認識到的。
從這點上來說,她其實應該感謝俞文鴻。
佟雨更在乎的,是俞文鴻對邵陽陽的殘忍,對他狀態的漠視,以及毫無顧忌的壓榨。
一個還沒成年,精神狀況非常不穩定的孩子,被她推到了前臺,和谷小白打對臺。
這是何其殘忍的一件事?
雖然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邵陽陽的父母,但俞文鴻也無可推脫。
她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自己,現在的邵陽陽會在哪里,會是什么樣的狀態。
佟雨恨俞文鴻,恨邵陽陽的父母,也恨自己。
恨自己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恨自己沒辦法給邵陽陽撐起來哪怕一點點小小的天空。
而今天,她終于以下犯上,終于可以為邵陽陽狠狠地出一口氣。
“俞總,我還等著你的計劃呢。”看俞文鴻呆在那里,佟雨又問了一句,“你不是對我有一個很大的大計劃嗎?”
面對佟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俞文鴻終于明白,自己今天那詭異的感覺哪里來的了。
他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他們連飛線傳媒都收購了,卻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就是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聽著佟雨那近乎直接打臉的提問,俞文鴻只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被打腫了。
佟雨還想說什么,旁邊,邵陽陽又拉了她的手一下,又叫了一聲:“姐!別說了,姐!”
這一聲,聲音大了一些。
佟雨轉頭,就看到邵陽陽看著自己,眼中有驚訝,有畏懼,甚至有陌生。
那一瞬間,佟雨內心的火氣,像是被大雪覆蓋了一樣,漸漸冷了下來。
她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摸了摸邵陽陽的腦袋。
“陽陽啊,你啊你……”
佟雨還能說什么呢?
“走,咱們走,去準備下次校歌賽。”說著,佟雨站了起來,拉著邵陽陽,一起走了出去。
雖然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卻是直接迎著俞文鴻走了過去。
昂首挺胸的佟雨,和站在大門口的俞文鴻逐漸接近。
佟雨沒有減速的意思,而俞文鴻后退了半步。
又后退了半步。
終于讓開了一個身位。
她和邵陽陽大步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旁邊的人看著她,紛紛給她打招呼。
“佟雨姐!”
“雨姐!”
“佟董!”
之前幾個玩的挺好的小姐妹,都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步,對她低頭問好。
佟雨的腳步稍微慢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停下。
走過這條走廊,佟雨這才停下了腳步,轉回頭看了過去。
對面,會議室的門還開著。
隔著一條走廊,佟雨看到俞文鴻孤零零站在會議室的中間。
走廊的兩側,都是噤若寒蟬而惶惑的人們。
那一瞬間,她突然心中百味雜陳。
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復雜和參差。
在和馮一東一起參與了這個計劃,一起收購了飛線傳媒之后,她改變的不只是自己的處境和以后整個的人生軌跡。
還改變了自己身邊的整個世界。
在走出這會議室之前,她從沒意識到過。
她的這件事,除了可以讓她揚眉吐氣之外,還意味著什么。
她所有的憤恨,都在對俞文鴻那番話里,得到了宣泄。
爽,是真的爽。
但剩下的,卻是一種難言的恐懼。
未來,突然之間,就不再有人幫自己把握,幫自己安排了。
自己的失敗,自己的錯誤,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埋怨,可以責怪了。
甚至可以說,沒有人幫她遮風擋雨了。
一切,都要她自己來負責。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好準備。
不,她怎么可能做好了準備?
“姐……”她又聽到了邵陽陽的聲音。
感覺邵陽陽握緊了他的手,一股溫暖的力量傳遞了過來。
“姐,我們去準備校歌賽!”邵陽陽道。
“好!”佟雨深吸一口氣。
至少,這一次,她可以為邵陽陽遮風擋雨了!
“叮咚”一聲,電梯開了,電梯兩側的人,都恭敬地等著她進入電梯。
佟雨昂起頭,大步走進了電梯里。
當電梯門關閉的時候,會議室里,幾個目光才收了回來。
付函和馮一東看著牽手離開的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突然笑了笑。
“年輕真好啊……”付函道。
“哈哈哈哈……”馮一東道,“我也還很年輕啊!”
然后馮一東道:“股權變更的情況,大家都了解了,說實話現在留給飛線傳媒的時間不多了,我們來分析一下飛線傳媒上季度的財報吧。”
俞文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會議室的。
她只覺得自己肝兒痛,心兒痛,臉也痛。
哪里都痛。
像是被人亂拳打了一頓似的。
腦袋都嗡嗡在響。
在佟雨以老板的身份,對她發出質問,對她來說只是第一拳。
佟雨只需要一股情緒的宣泄,宣泄完了也就罷了。
馮一東的質問,才更難對付。
馮一東翻著財報,細細數了一遍她所有的決策失誤。
但最后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對她說了一句:“財報的事情,董事會還要進一步討論,俞總也辛苦了,今天就先到這里,俞總請回去休息吧。”
除了這一句話,回憶起來,都是一些朦朦朧朧的印象,以及缺少真實感的回憶。
像是別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
但即便是面對如此難堪的質問,她也不想離開。
她寧愿在會議室里,繼續接受董事會的盤問,也不想走出這個會議室的門。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接受大家的目光。
被自己之前的藝人以下犯上,趕下了臺不說,甚至還騎到了脖子上,到底是什么感覺?
俞文鴻是一個控制欲超強又偏執的人,現在屬于她的一切,都已經崩塌了。
又一次。
而且,是以更不體面的方式。
門外,俞文鴻的小助理,看到俞文鴻走了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迎了上去。
但俞文鴻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徑直走了出去。
她不想見任何人。
她覺得任何人的眼中,都是憐憫,都是諷刺,都是不屑。
都是在看她笑話。
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門,俞文鴻的辦公室就安靜下來,許久許久都沒有聲音,像是里面都沒有人一樣。
俞文鴻的狀況已經很可悲了,但是卻還有人羨慕她。
蘇勝輝坐在會議室里,又參與了下面的會議,等到會議結束時,他的衣服都濕透了。
蘇勝輝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沒有說話。
然后傳出了董事會的文件。
飛線傳媒的總裁蘇勝輝和藝人部經理俞文鴻暫時免去現有職務,另有任用。
嚴格來說,飛線傳媒現在的狀況,俞文鴻要承擔大部分的責任。
但是蘇勝輝這個ceo,作為俞文鴻的頂頭上司,以及飛線傳媒的職業經理人,也毫不無辜。
所以,自然也落不了好。
消息傳出來,整個娛樂圈都為之震動!
不,說震動都太小氣了。
這是大地震!
飛線傳媒再怎么經營不善,也囊括了娛樂圈里幾大頂流的一小半。
而這樣的一個大公司,竟然被收購。
收購的人,竟然還是之前被飛線傳媒掃地出門的馮一東?
這是什么?
是鳩占鵲巢的繼母,把繼子趕出家門,但三年之后,繼子強勢回家繼承家業,又把繼母趕出家門的故事啊!
在這個故事里,馮一東和俞文鴻才是主角。
佟雨和邵陽陽,只能算是配角了。她們倆的影響力,畢竟還沒有到當初馮一東第一頂流的地位。
就算是從叔這里算,馮一東這也是嫡長子,她們只能算是庶出。
但凡涉及到了叔和嬸之間的戲碼,大家都會將其幻想成一幕家庭倫理劇。
飛線傳媒變天的消息,一時間還超越了谷小白《箏鳴劍閃洛陽城》的熱度!
這一天,實在是太精彩了。
先是校歌賽,然后王海俠的騷氣ban規則,再然后是《箏鳴劍閃洛陽城》。
再然后,就是這場倫理劇了。
像是一連看了四場電影。
一場音樂電影,一場喜劇電影,一場武俠電影,然后是倫理大戲!
“今天瓜太多了,都吃不下了!”
“實在是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瓜瓜瓜瓜我瓜瓜瓜瓜,jpg”
對俞文鴻被免職的消息的討論,現在霸占了熱搜榜的前幾。
網友們熱切討論著:
“嬸兒這是被掃地出門了嗎?”
“現在還沒掃地出門呢,我記得說嬸兒和飛線傳媒的協議還有兩年呢,如果是我的話,就這么吊著她,讓她天天來給我端茶倒水!”
“嗨,留著天天看著多晦氣啊,要我,就直接開了她,一了百了!”
“我覺得,以前飛線傳媒在叔手里,發展的多好啊,現在在嬸手里,爛成了這樣,不追究她的責任就不錯了!罰款罰款!”
“嬸兒如果被開了,會不會就此找不到工作了?然后被小白收了?想想當初叔多慘啊!”
“不會不會,叔和嬸兒人品不同,我是不同意嬸兒進小白娛樂的。再說了,小白有閃姐啊,要什么嬸兒!”
“果然,娛樂圈第一女經紀人,還是我們閃姐啊!每天只需要買買包,壓榨壓榨郝叔,就可以成為娛樂圈第一女經紀人了。”
“你們對閃姐有什么誤解!閃姐對粉絲的組織能力,可是世界上第一的!沒有閃姐,小白的粉絲群體會如此健康?我們閃姐絕對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買包,頂多是從早上買到下午下班前十分鐘而已!還是會工作十分鐘的!”
“所以說,娛樂圈第一女經紀人之爭,已經落下了帷幕!全身掛滿了包包的閃姐勝出!”
“喜聞樂見喜聞樂見!”
“我鄭重宣布,今天,是諸嬸的黃昏!”
這個網友們惡搞出來的“諸嬸的黃昏”,卻成了當天自媒體引用最多的一句話。
網絡是最喜歡追逐熱點,落井下石的。
從別人的幸福中得到的快樂,遠沒有從別人的痛苦中得到的多。
這一天,飛線傳媒的大門,都被各種記者們堵癱瘓了。
到了晚上十多點,還有記者在門口蹲守。
在飛線傳媒所在大樓的頂樓小咖啡館里,蘇勝輝和俞文鴻相對而坐,看著窗外。
東城似乎永不眠,即便是這樣的夜晚,窗外的主干道上,依然車流在流淌。
遠方,it行業集散的地區,許多996,乃至007的程序員們,社畜們,剛剛下班。
一溜的網約車,在大樓的下面排成了長隊。
(過三分鐘過來刷新一下吧。今天又稍微晚了點點。)
“飛線傳媒為何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你到了現在,依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是不是?”
這一天,飛線傳媒的大門,都被各種記者們堵癱瘓了。
到了晚上十多點,還有記者在門口蹲守。
在飛線傳媒所在大樓的頂樓小咖啡館里,蘇勝輝和俞文鴻相對而坐,看著窗外。
東城似乎永不眠,即便是這樣的夜晚,窗外的主干道上,依然車流在流淌。
遠方,it行業集散的地區,許多996,乃至007的程序員們,社畜們,剛剛下班。
一溜的網約車,在大樓的下面排成了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