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安娜聽著這首歌,突然不知道為什么,悲從心來。
像是已經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她轉過頭去,想要尋找那個身影。
卻發現他早就已經淹沒在了人海里。
安娜踮起了腳尖,努力尋找著。
終于,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在逆著人潮,向遠方走去。
人潮正從四面八方向這邊走來,只有他在堅決地向外走。
他走一步退三步,卻依然奮力地向外掙扎著前行,終于,人群被他分出了一個縫隙,很快,他就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那一瞬間,安娜悵然若失,淚水撲簌撲簌落下,打濕了眼妝,打濕了胸口。
“怎么了安娜?”她的女伴問道。
“沒什么,只是突然覺得好傷心……”
有些時候,只有真正失去了,才會發覺原來它曾經那么重要。
臺階上,隨著阿歷克賽的右手輕輕一撥,《高高的草叢中》最后一個音符停下。
寂靜無聲之中,熟悉的歌詞卻又響起來:
“窗外的野薔薇
早已開滿墻
遠行的人啊
何時歸故鄉……”
又是《歸鄉》!
不,這不是《歸鄉》。
這是乘風破浪三部曲的第四部——《挽歌》
臺階上,宗良功和自己的戰友們,大聲唱著,聲音越來越大,直到聲嘶力竭,直到喊破了嗓子:
“何時歸故鄉……
何時歸故鄉!
何時歸故鄉!!!
何!時!歸!故!鄉!”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們歸故鄉了。
可我的朋友兄弟啊,你又在哪里?
你埋骨在哪里?誰帶你回故鄉?
那依然游蕩在天地間的英魂啊,該回家了!
這種毫無掩飾的,直白的宣泄。
似乎已經超越了“合唱”的范疇。
聲嘶力竭的吶喊聲,像是有什么東西,
一首歌唱完,現場久久安靜,大家都沉浸在那樣的情緒里出不來。
乘風破浪合唱團的人,更是胸膛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還有人轉過臉去,不讓別人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
阿歷克賽也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久久無法平復。
他也曾經在軍隊中服役,他更能理解這種感情。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在不斷的失去,只是有些人,他們失去的更多一些。
許久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了起來,伸著脖子,尋找著達維德的身影,卻并沒有看到。
“達維德!達維德!”阿歷克賽大叫了起來。
“你們誰看到我的朋友了嗎?”他問前排的觀眾們,“這么高,穿著迷彩服……”
“是那個很帥的小伙子嗎?”幾個站在前排的女生道:“他剛才走了。”
“走了?”阿歷克賽很是失望,他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達維德說。
“你在找誰?”谷小白問道。
“一個朋友。”阿歷克賽道,“他剛才還在這里。”
“哦……”谷小白道,“大家幫忙喊一下吧。”
“達維德!”阿歷克賽大聲吶喊著。
“達維德!”前排的觀眾們,也跟著喊了起來。
“達維德!達維德!達維德!”
人們像是一個巨大的擴音器,一遍遍大聲呼喊著一個名字。
人群中,安娜有些驚疑不定地左顧右盼,她的男朋友眉頭皺起。
已經走到了邊緣的達維德頓住了腳步,回過頭去。
他的身后,有聲音在一遍遍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回頭看去,然后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昂起了胸膛,大步向前走去。
“好像你朋友確實走了。”谷小白對阿歷克賽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音樂,今天晚上打動了什么,改變了什么。
在谷小白的面前,有成千上萬的人,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悅與憂愁,今天晚上的一首歌之后,他們又要回到自己過去的生活。
這些人,和谷小白萍水相逢,他們會永遠記住谷小白,可谷小白卻不會記住他們,不會認識他們中的哪怕哪一個人。
即便是這個人,在今天晚上做了一個關乎一生的決斷。
有些時候,對谷小白來說,只是一場演出。
而對某些人來說,卻已經改變了一切。
谷小白又向臺階下面看了一眼。
目光掃過了茫茫多的人頭。
他目光所到的地方,是無數的腦袋和目光。
他們追隨著他,注視著他,似乎此刻他就是一切。
有些人,注定站在舞臺上,光芒矚目。
而有些人,則選擇了奔赴黑暗,守護這個世界的光明。
谷小白并沒有被這個小插曲影響情緒,短短的幾分鐘里,他已經迅速從剛才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繼續準備下面的演出。
今夜還很長。
轉過了頭來,拿出手機看了看。
被之前王海俠揮霍掉的那次機會不說,現在的谷小白,打賞總金額早就已經超過了千萬。
可以用第三次機會了。
谷小白對旁邊跟著他的王琪延招了招手:“王老師!該咱們了!”
“啊,終于該我上臺了!”王琪延樂滋滋地對身邊麥克阿菲一家三口說了一句,然后背起了自己的吉他就上了臺。
旁邊,早就已經等待多時的州鳩樂隊,終于可以登臺了。
阿歷克賽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屬于自己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他得感謝王海俠,如果不是王海俠揮霍了谷小白的第二次機會,恐怕剛才和谷小白一起演出的,就不是他們,而是州鳩樂隊了。
而他的心里,對達維德的突然消失,依然感覺很不安。
“兄弟,去哪了?”阿歷克賽發了一個信息出去。
直到當晚的演出結束,阿歷克賽才接到了一個信息:“我去我該去的地方了,謝謝你們的歌。”
“保重。”阿歷克賽回了一條信息,內心五味雜陳。
也不知道說什么。
從這天開始,阿歷克賽再也沒有接到過達維德的消息。
直到許多年后,已為人母的安娜,在一個清晨,從一個身穿軍裝的小伙子的手里,接過了一盒子勛章。
她呆呆站在原地半晌,然后抱著那盒徽章,突然泣不成聲。
而也是那天清晨,已經成名了的阿歷克賽,從一個舊時的戰友手中,拿到了一把貝斯和幾張照片,說是達維德希望交給他的。
照片上,是他和達維德剛剛服役時的合影。
青澀的面龐,熱情的笑容。
翻開照片的背面,他看到了一段文字。
高高的谷垛邊
麥子已金黃
我要赤著雙腳
站在這溫暖的大地上
森林還記得我的腳步
盡管我已變了模樣
離鄉的游子啊。
終于回到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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