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結束時，已經凌晨。
十二個連夜趕來的律師就此解散。
但張小劍當然沒有虧待他們，該給的錢一分沒少。
倒是他們中有幾個人覺得這錢拿的實在問心有愧，給退了回去。
張小劍要閆詞記下這個情，然后拉著老王坐上了一輛商務，車上已經酒醒了的老王左看看，又看看，總覺得感覺很不真實。
不真實感來自車上的豪華裝飾，來自坐在他身邊的張小劍，也來自今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
如果今天沒有遇到張小劍，老王或許會選擇一個人默默的消化掉這件事，明天，他可能會去公司遞上辭呈，然后失業。
他不是沒想過報案，但這點事兒，估計自己報了也沒什么用。
但張小劍幫他把他想做的事全做了。
他不僅還了方言一個耳光。
還狠狠的當著所謂李總，還有同事的面前讓方言的顏面徹底掃地。
這應該很舒服，應該很爽快。
但其實老王并沒有感覺那么舒服，那么爽快，他看著張小劍，想著那些律師團的人問了一個最實在的問題：“一個律師，得花多少錢？這錢我出。”
張小劍看著老王笑了出來。
腦海里回溯起了，以前沒錢吃飯管老王借錢吃飯，還有上他家蹭飯時的場景。
“和我提什么錢不錢的。”
老王沒較真，只是嘆道：“估計我也花不起。”
張小劍拍了拍他肩膀，對司機說：“榮華小區。”
他還記得老王家。
商務車開得又平又穩。
在車上張小劍和早在KTV就和鄭嘉旋走了回家的葉墨竹發了兩個微信，報了一下平安，又看了一眼微信群，白楊，鄭嘉凱都已經到家，又閑扯了幾句。
老王一直在看著窗外，看著江城并不算好看的夜色漸漸出了神。
打開窗戶，他又拿出了一根煙，將側臉留給了張小劍抽了兩口，只是如果換上一張帥臉，估計是迷死姑娘的動作，只是他臉太胖，臉上還有點淡痕看起來不帥，反而有點委屈。
沒過多久，商務車平穩的停下了。
張小劍看了一眼窗外的老舊小區道：“到了。”
老王卻皺了皺眉：“要不上去坐坐？”
張小劍搖頭：“不了，嫂子孩子都睡覺了，我上去做什么。”
老王打開車門，將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滅，在今晚還算明亮的月光下，站在路旁，對著車里坐著的張小劍露出了一個看似極為勉強的笑容。
“我離婚了。”
秋天的深夜，一呼吸已經有了哈氣。
坐在車上的張小劍喘出了三次哈氣，還是沒反應過來
之所以反應不過來，是因為張小劍知道老王有多愛他的老婆和孩子。
每個月工資一分錢不留全部上交不說，在家里只要有任何活，別看他胖，但他總會搶著干。
老王的妻子張小劍也見過。
長得不算出眾，但性格脾氣卻很好，說話軟聲細語的，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
第一次坐在老王家吃飯，張小劍就覺得這兩口子一定會過一輩子。
然而，卻說離就離了。
張小劍坐在車上摸了摸兜，拿出了之前朝白楊要的煙，點了一支，對司機道：“你先走吧，我還有事。”
“好的張總。”
張小劍下了車，和老王肩并肩站在冷風中，一個剛剛掐了煙，一個剛剛點了煙，凝視著眼前的老舊小區。
“因為什么？”
“她不是換了一個新工作嗎。”
“嗯？”
張小劍沒理解，換了一個新工作，和離婚有什么關系？
“工作不錯，眼界高了。”
張小劍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想著老王之前的妻子那副溫婉的樣子，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這人啊，沒有不變的，關鍵看怎么變。
當然，這其中肯定還有故事，張小劍沒追問，只是道：“要不，再喝點？”
“家里有酒。”
張小劍點了點頭，裹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和老王家并肩的走進了小區里。
樓道里的燈壞了，黑漆漆的。
老王卻輕車熟路的帶著張小劍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只是家里沒有了以往的溫度，打開客廳的燈，也沒有了以往的整潔。
張小劍看著一地的易拉罐，還有桌上堆積的外賣餐盒，以及臟臟的地板能看出老王最近一定過的不好，很不好。
于是想到今天他又失了業，不由得真的有點心疼眼前這個胖子。
老王也很快拿出了一個大垃圾袋，也不客氣，招呼著張小劍一起收拾。
收拾完，他在冰箱里拿出了冰鎮啤酒，唯一的下酒菜是兩袋酒鬼花生。
兩個人就這樣喝了起來，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坐在茶幾上。
窗簾沒拉，沒喝多久，兩人就看到外面的天光微微泛亮，張小劍吃了一粒花生，問道：“孩子呢？”
“沒判呢，現在跟著她媽。”
“你想？”
老王喝了口酒：“我想讓孩子跟我啊。”
“孩子想跟誰你知道嗎？”
“她和我說想跟我。”
張小劍點了點頭：“讓剛剛那十二個組個團，給你打離婚官司。”
老王：“那不得嚇死對面啊。”
張小劍一挑眉：“雖說事情我不清楚，但如果是她對不起你，就沒必要留什么好臉。”
老王搖了搖頭，沒說話又喝了一口酒，張小劍卻注意到他的眼眶泛紅了。
泛紅眼眶的老王察覺到了張小劍的目光，然后笑著說：“沒事，沒事。”眼眶卻越來越紅，有霧氣迷了他的眼眸。
對于他來說，或許提起那個女人并不會讓他的情緒發生如此劇烈的轉變，關鍵是說起了孩子。
每個人都有軟肋，孩子就是老王的軟肋。
只要想起孩子，就想哭。
一個四十多的大老爺們，就因為這么簡單的兩句話繃不住了，眼睛越來越紅，先是用手抹了一把，然后鼻子又一抽。
看他忍得挺難受，張小劍就道：“想哭就哭。”
于是老王哭了，沒有嚎啕大哭，就是坐在沙發上眼淚止不住的流，胖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抽。
張小劍沒有遞紙，甚至沒有看他，他只是坐在茶幾上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覺得明天的天氣一定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