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崔師傅,見沒有回應,閉上眼睛打算重新睡覺,剛還不覺得,一躺在床上白日里趕了那么遠的山路,讓他幾乎一沾床就睡,只是才躺下沒幾分鐘,他再次聽到門外有了動靜。
這次他終于聽清楚,是指甲撓門的聲音。
哪里來的半夜撓門聲?
崔師傅輕輕坐起身子,借著一點點光亮觀察,有些懷疑是養的寵物野貓之類,翻下床正要開門看個究竟,撓門的聲音停頓了下來。
“吱呀…”
厚重的木質門拉開,屋外靜悄悄的,殘月懸頂揮灑暗淡光芒,立在院子角落法壇上的線香已經燃盡,讓附近空氣中繚繞著一股子香火味道,左右看了一圈沒有動靜,崔師傅重新回到小土屋。
剛躺下,四周恢復安靜時,那撓門聲又繼續開始。
崔師傅走南闖北,夜路也趕過不少,膽子談不上大,也不算小,面對詭異的情況并未下意思聯想到神神鬼鬼,但接下來幾次,他下床開門都未發現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撓門。
“這是…”
在第三次開門時,崔師傅發現在門內三十多公分高的地方,有縱橫交錯的抓痕,從包里取出老人機,用亮度不高的熒光屏幕照了照,微微比對,他整個臉沉了下來。
這分明是人用指甲生生抓出來的,上面還有些干枯的血痕。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鎗殊刀殺……”
端坐在木床上,手持曲木蛇柄的法鞭,另一手拿師刀搖晃柄上串著的銅錢,崔師傅誦念往生咒,法鞭和師刀是仿舊的老物件,是地攤掏的,不過模樣倒是很是唬人。
伴隨著念咒,配上飄蕩在空氣中的淡淡香火氣,崔師傅泛起的恐懼感慢慢淡了下去,仿佛心理暗示一般,半闔眼眸,心神徹底寧靜下來。
往生咒誦念的音調有些像道歌,隨著最后一個尾音結束,搖晃的銅錢聲一停,他緩緩睜開眼睛——
下一刻。
“啊!”
尖叫聲從崔師傅嘴里發出,心臟猛地緊縮,手腳冰涼的發抖,法鞭和師刀從手里滑落,滾下木床,在泥地上蕩起灰塵。
只見昏暗的室內,在關閉的屋門前一道人影趴伏著。
披頭散發,厚重的襖子,雙腿被鐵鏈拴住,手掌攀著木門似乎不住的撓著。
撓門聲竟然不是屋外,是屋里發出來的。
這么詭異恐怖的事情,崔師傅幾十年來從未經歷過,極度的恐懼讓他渾身冰冷發抖,大腦一片空白,驚叫著想要吸引人注意,可雇主仿佛睡死過去一半,屋外沒有一點聲響。
淡淡的撓門聲仿佛撓在崔師傅心頭,他抱著自己的包裹,手里拿著袖珍一柄銅錢劍,縮在墻角,直直的盯著趴在地上的人影,不敢動作。
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只見鐵鏈尾端的木質腳扣,徒然升起道道白煙,跳跳脫脫仿佛清明時節墳包里冒出的青煙似得,一只猩紅的眼睛珠子跳了出來。
驀然對視,只覺腦袋嗡的一聲,無數雜音在耳邊低語般,眼球劇烈抖動,胸肺好似被什么攥住,不能呼吸,視野變得模糊不清,叨念咒文停頓——
“呃呃呃…”崔師傅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
狹小瀕臨碎裂的靈氣層,隨著李維的降臨搖搖欲墜,思維牽引靈氣倒灌,穩住降臨點,一系列所產生的溢散波動,讓旁邊的崔師傅承受不住,生物本能機制保護,暈了過去。
李維小心的收束思維,把視線轉向旁邊呈半透明的人影。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女人,及腰長發亂糟糟的,很多處黏在一起,如果不是女性特征明顯,鼓鼓的胸脯,光從面容很難看出她性別。
“我餓餓…”
不是聲音,是一種思維頻率般的波動,臟兮兮的面容嘴部張合著,無聲的語言李維能夠理解。
她是個傻子,智商不高,只需要觀察一些細節,就能很容易感覺的出來。
鴉眼視線隨著波動控制,下一刻畫面猛地一暗,整個景色褪去,人影化作一團朦朦朧朧的扭曲能量,通體由靈氣構筑,仿佛一個由線條構成的復雜圖案靈體。
至于這算不算得上生命,有沒有獨立意志,李維還沒研究,不好判斷。
仔細繞著靈體觀察一圈,鴉眼很快從木質小窗戶的縫隙飛了出去,遵循著冥冥中的感應,化作流光飛抵距離村子幾里地外的一處森林荒地。
一桿斷裂的小樹,被刀斧砍伐的切面已經干枯,這株靈植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了。
“似乎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奇物鴉眼,流出縷縷靈氣,繞著樹根慢慢滲透,大約兩分鐘左右,李維重新飛回小村莊。
懸停幾十米高空,嗚嗚的夜風吹著,整個占地方圓幾里地的偏僻小村,僅亮三四盞路燈,仿佛蟄伏在峽谷下的小老鼠,佝僂骯臟,散發著與大自然格格不入的氣息。
有意思的是,在靈體所處的那間土屋外,墻頭北面聚集許多人影,他們或趴伏在墻根,或縮在籬笆后,小心翼翼的觀望著屋子情況,黑黝黝的夜色下,像鬼多過于像人。
“有意思。”
比螢火蟲還暗淡的銘文光環被隱藏,鴉眼徹底融入黑暗,飄乎乎的蕩了下去,在土墻邊停住,一些壓著嗓子的方言俚語,這些人看樣子也很緊張,觀察不遠處靜悄悄的土屋,不時嘀嘀咕咕。
這種語言在李維記憶力沒有,不過大致的意思還是能推出來的。
“李瘸子,這老漢真能頂事?”
“如果死掉了咋整喲。”
“我覺得燒了的勒,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不行燒,不行,燒我的房子不同意。”
兩個奇怪的人開始扭打在一起,不過很快被人拉開了,紅著臉梗著脖頸的中年人,看樣子就是這幢屋子的主人,還有一個老的快走不動的老婦人,在兩人扭打時,用什么東西戳那個建議燒房子的人。
李維就這樣觀察了很久,差不多理清事情始末。
這家人買了個媳婦,按照村里經驗,關著熬,在放出來準備結婚時,洗完澡的傻新娘,不知怎的跑到后山崖壁那,跳了下去。
這幾天半夜,關過傻子的土屋總是出現怪聲,一次中年人起夜好奇去看了眼,看見趴伏在地上撓門的人影,人被嚇傻,好不容易回魂,整個村都傳遍,后來一合計,打算招個神棍驅驅邪。
一些村民仿佛看好戲般,時刻關注著院子里情況,即使已經很困,一些興奮激動的情緒清晰可見,似乎喜聞樂見的心態多過于對僅僅耳聞的冤魂的恐懼。
李維平靜的注視著這些鬼祟的人影,他在思考——
他們能不能也來愉悅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