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出來,左側有一個進出的小穿堂。
高挑的俏丫鬟秋月送來美酒和點心,再出去一趟,送來一個冰盆消暑,再拿來蚊香點燃。在張昭謝聲中,抿嘴一笑,“少爺,這是婢子的分內事啊。”
陳夕鳳取一杯黃酒,微笑著道:“伯爺,你這府上得多招幾個丫鬟啊。”
張昭笑道:“我已經和婉兒說了。正在物色。說說,美食街什么情況?”
陳夕鳳水汪汪的丹鳳眼在明亮的燭光下閃著光輝,給張昭說起美食街的籌備情況。
陳夕鳳辦事情還是非常得力的,她手里按著十萬兩銀子,在京城東郊十里處圈地。有著京師中的各種人脈,這幾乎不廢什么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圈占住近兩千畝地。
“伯爺,已經可以動工了。那邊的兩個村子約六十戶人家,我都已經談好。先建好一批院落,他們再搬遷過去。可是,現在京中廢除衛所的事怎么還沒定?”
京中的衛所廢除,可以釋放出大量的勞動力。這批勞動力將會用作建設美食街。
當然,她會付錢的。
關鍵是現在京中的輿論都在討論廢除衛所的方案,卻遲遲不見朝廷批復。而新一期的真理報頭版都已經在關注監生的事情。她有點著急。
張昭好整以暇的品一口酒,站在多寶閣旁,透露道:“朝廷明天就會批復下來。
具體的方案是,京師和天津衛這里不依照固原、寧夏的舊例。衛所被侵占的土地允許贖買。剩余的土地,由衛所內軍官優先贖買。
京中所有衛所的軍戶全部轉為民戶,可自由的經商、種地、讀書、當兵。
所有正在服役的衛所兵全部裁撤。不管有多少空餉兵。京師這里的士卒先由京營挑選,其余的組建一家建筑公司。名叫大明基礎設施建設商行。
這家公司將會自負盈虧,采取商會的管理模式。隸屬于五軍都督府名下。具體的人事權在我手中。
預計這家公司至少會有約八千人。而且,還會從這次失去生活來源的衛所中招募青壯。
天津衛那邊的衛所的空餉沒那么多。新軍營將招募一部分,建設商行招募一批,剩余的流往唐山開礦。國泰商行正在唐山籌備、冶煉鋼鐵。
同時,國泰商行會在天津衛修建碼頭,準備涉足海貿。這會繼續消化一批人口。
噢,海貿的事會私下做,你先別對外透露出風聲。”
陳夕鳳這才知道,這些涉及巨大利益糾紛、七八十萬人口的大事原來已經定下來。明艷的丹鳳眼偷偷的瞥張昭一眼。由結論,可以推知他在這里面起的作用。
想著這其中的交鋒,還有這段時間京中罵張昭的聲音,能出臺這樣的方案,朝堂上的斗爭估計是驚濤駭浪吧!陳夕鳳嬌聲道:“謝伯爺信任,我不會對外透露。”
張昭笑一笑,向陳夕鳳舉杯示意,“請!”
讓國泰商行涉足海貿,是他想要在天津衛搞試點的真正原因。而海貿,眾所周知,這在明朝是做的說不得事。
原因就在于明朝明面上禁海。但是,民間海貿繁華的不行,一個個沿海的縉紳賺的盆滿缽滿。為了阻止朝廷開海禁,嘉靖年間,這幫人甚至和倭寇勾結,使得整個南中國都糜爛。
最后還是涌現出一批英雄,將之平定。其中最杰出的人物是:直浙總督胡忠憲,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徐渭為謀主,一代軍神戚繼光,總兵俞大遒。
讓國泰商行涉足海貿,是張昭接下來數步棋的開端。
此時,他并非說漏嘴,而是故意透露給陳夕鳳。這只是加深下屬歸屬感的一個小技巧而已。
陳夕鳳落落大方的舉起酒杯,仰頭喝掉高腳玻璃杯中小半杯的黃酒。
陳夕鳳穿著絲綢質地的青衫,初夏的衣衫單薄貼身。明代的女裝縱然寬松、嚴實,她仰頭喝酒這個動作,卻是越發顯得她峰巒挺拔、豐滿。
明亮的燈光下,這位平江伯府的庶女,名聲在外的金鳳,冰肌雪膚。一米六六的身高,身段凸凹,豐腴。有一種難言的媚氣。令人怦然心動。
陳夕鳳一口酒喝完,剛好看到張昭欣賞著看她的眼神,頓時俏臉緋紅。
她當日在清江樓中,其實都已經放棄抵抗,張昭要怎么樣對她,她都認了。但張昭并沒有如何,而是和她談商業上的事。她心中的惶然才消失。
結果,現在她和張昭談商業的事情,他卻在欣賞的看著她。眼睛亂瞄。
在清江樓時,人來人往,她卻是感到惶恐、害怕。現在,在張昭家里,其實更危險,但她卻沒那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她和張昭接觸過,信任他的品行。
張昭略尷尬,他臉皮還沒厚到若無其事吃豆腐的地步,還需要修煉啊!放下酒杯,強撐著道:“陳掌柜,就這樣吧。”說著,離開小暖閣中。
看張昭的背影,陳夕鳳水汪汪的丹鳳眼白他一眼,不自覺地帶著嬌嗔。呵呵,男人呢。
她二哥去年時向張昭提親,要把她嫁給張昭,張昭不要。一個月前,她都做好準備,張昭不要。現在發現她很漂亮?
呀,我這反應不對啊。我不是應該啐他是個登徒子嗎?
四月九日,弘治皇帝在王承裕奏章上的御批抵達六科,隨即通過,令王承裕總攬其事,張昭負責安置京師、天津衛兩地軍戶。
這是意料之中,但廢除衛所的方案還是引得朝野關注。隨即,又是一波口水戰。
搞廢除衛所的試點,是共識。但是采取何種方案,朝臣們各有各的想法。王承裕的奏章下發,御史們不聞風而動才怪?在一片爭論聲中,王承裕走馬上任,開始廢除京中衛所。
清晨時分,晨曦剛在天邊露出。
京城東郊官道旁的長亭外,呂紀先送別落榜的士子顧耀誠南歸。
長亭中,老仆挑著擔子,將酒菜擺在亭中,然后退下去。呂紀先和顧耀誠在石桌邊相對而坐。
顧耀誠終究是年輕,見呂紀先滿臉頹然之色,忍不住道:“呂前輩,就算京師這里搞試點,終究還是有希望攔住新秦伯在南直隸推廣此策。”
呂紀先三十多歲的年紀,但是在京師中混了六年的御史,心里很清楚。嘆道:“叔時,塵埃落定啊。不說了,以這杯酒祝你南歸順利!”
他不是沒想過掙扎。他不是在真理報上發文了?有用嗎?
“唉…”顧耀誠也是長嘆一口氣,郁郁的和呂紀先飲了幾杯酒,背著行囊踏上南歸的旅途。下次再來京師,不知道是何年啊!
呂紀先看著他看好的后輩離去,再想著廢除衛所之事,心中蕭索難言。初夏之時,感覺秋意凜然。
為何?
他已經暴露出反對的立場,張昭會容忍他在朝廷里繼續待著?他的仕途或許即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