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從來都沒有做張居正的打算。所以,他并不打算采取激烈的改革措施,事實上以他目前的權位,也做不到激烈的改革。
他只能采取溫和的辦法。
而他目前的想法,就是依托于國泰商行,和皇權進行結合,塑造出一個超級工商業財團出來,慢慢的改造明朝社會,推動其工業化進程。
張昭在紙上寫著:織布、鋼鐵、釋放人口、職業教育、糧食、規范貨幣…
這一條條的事情得慢慢做。他目前的任務,還是協助王承裕把廢除京師、天津衛衛所的事情做好。
其實,這相當于是在釋放人口進入工商業。所以,張昭根本沒有要求朝廷強制收回衛所的土地再分配下去。
武勛集團的阻力是一方面,而他其實更想順水推舟,將這批人口從土地的束縛中釋放出來。當然,所謂的工商業,現在就是國泰商行一家。
這些謀劃,心里知道就行,沒有必要說出來。
所以,李幽覺得壽齡候張鶴齡是廢除衛所的阻礙,其實,根本就沒影響到大局。無非是朝廷少收了土地贖買錢。
當然,這事回頭等廢除衛所試點進行的快要結束時,還是要處理下,不能留下尾巴。
現在嘛,當然是給軍戶們上戶籍,明確他們可以自由經商、打工、讀書才是大事。
下午和傍晚的時光悠然溜走。晚飯后,張昭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徐郎中之子徐鼎。
張昭位于小安鎮中的府邸雖然擴大,但他其實并沒有居住在府邸的正中。
這由幾個院落組合起來的府邸,他也沒花大力氣改造。主要是為了讓妻妾、丫鬟、弟弟還有仆人們能住的寬松點。
他和婉兒、方晶還是住原來的小院中。王絮雪、秋月、瑤琴搬到他后面的小院中。這樣一來,他和妻妾們相當于是住在整個府邸的東南兩個院落中。
張昭還是在兩進小院的前廳中招待著徐鼎。
仆人們端茶進來,再悄然的退下去。
陳設簡樸但不失雅致的小廳中,在夜色中涼悠悠的。驅蚊的檀香裊裊。微風徐徐而來,很是愜意。
張昭打量著眼前二十出頭的青年。其實要不是看到拜帖上的名字,張昭也不記得他就是徐鼎。
兩年前的沖突,他到徐貴府中,和徐鼎匆匆見過一面。即便徐鼎和其父徐貴肖似,張昭這兩年見的人太多,早就將他忘記。
幸虧是最近府邸擴大,幕僚趙子龍最近得以住到他府中來,這才從拜帖中將其篩選出來。
張昭受封新秦伯之后,他現在住在京城,每天來求見他的人不少。這就需要一個幕僚幫他把關,或者招待下客人。他現在年輕,還沒有子侄。弟弟虎子太小。
趙師爺能在總督幕府中當首席幕僚,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徐鼎不敢和張昭兜圈子,他地位不夠。喝口茶,略帶點討好的笑容道:“伯爺,學生這次前來主要是為感謝伯爺推薦家父出任稅務司副使。”
張昭就笑,點點頭。
這話說的有點意思。
第一呢,主要是為兩年前的“沖突”做一個總結。他不記仇,徐郎中領這個人情。
第二呢,張昭是和李東陽李閣老交換利益。談不上幫徐貴。而徐貴在事后才來表示感謝。這就很讓人心里舒服。要是事前來,那就是有點不自量力。
所以,這話合起來的意思是:兄弟我感恩,圖報。
徐鼎見張昭穩的很,心里不免感慨一句,臉上表情倒沒什么變化,微微欠身的笑道:“伯爺,最近真理報幾期報紙都在鼓動國子監改革。朝廷中也有聲浪。試行改革衛所司更是招手監生為吏員。
家父的意思是,他在朝中為官數年,認識幾個朋友,愿意為國子監改革搖旗吶喊,出一份力。”
張昭來了興趣,竟然不是空口白話的感謝,徐郎中,哦,不,現在叫徐副使很上道啊,把茶杯放下,“徐副使有心了。”
徐鼎再道:“國子監改革,具體往何處改,還請伯爺明示。”
張昭微微抿嘴,道:“國子監生,四年或者六年就要畢業。成功畢業的監生擁有會試資格,那么也應允許其有進入官場的資格。不管是做官還是為吏。
其次,考試不及格的監生,不應當繼續留校。而是不給其發畢業文憑,允許其自謀生路。
另外監生應當如府學、縣學一般。現在強制的坐監讀書,這制度沒有人性。”
徐鼎默默的記誦著,拱手道:“學生記下了。一定會一字不漏的轉告家父。”
張昭微微一笑,“有勞了。”和徐鼎閑談幾句,送他到小廳門口。
改革的事情千千萬萬,總得一條條的去做。
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或者說脈絡有兩條。第一,和韃靼人互市。這是為積蓄國力,最終橫掃漠北做準備。這是外敵。
第二,廢除全國的衛所。
在京師、天津衛這么做,本質原因只有一個,釋放人口進入工商業。
而在全國范圍內這么做,他還想推動明朝的兵制由衛所轉為募兵制。這是軍隊強大的保證。衛所制,已經腐朽。
而此刻在真理報上強烈的呼吁改革國子監,張昭最終的目的是在為教育改革做準備。
他想要招募到足夠的小學老師,沒有落魄文人的支持怎么行?別的知識,也不需要監生們教。教授小朋友識字,這是可以勝任的吧?
當然,真理報要發展,這需要吸納一批監生當編輯。張昭手里現在欠缺大量的讀書人。
其實,畢業的監生在弘治年間其實是可以當官的。舉人、秀才功名都可以做官的。只是難易程度不同,僧多粥少罷了。
張昭提議監生可以做吏員,或者去邊緣地區當官,其實也是在分流。因為,按照他設計的畢業制度,京中是無法容納這么多閑散文士的。而文人一多,八成會鬧事的。
當然,張昭也有私心。他現在也是國子監生。要是能輕松點從國子監畢業,他一樣有會試的資格。到這一步,后面有些事情就好操作了。張閣老不就把他兩個兒子給操作成進士嗎?
在明朝以武勛的身份來推動改革,就算有天子信任,難度還是有點大。張昭打算披一層文官的皮。
當然,這是閑棋。屬于有棗沒棗打一桿。真混不進文官集團那也就算了。沒有張屠戶,也不吃帶毛的豬。
張昭返回到后院中,燈影綽綽。
婉兒和方晶兩人正在燈下閑話,等著他回來。
“二哥…”
“相公…”
婉兒和方晶兩人都起身,迎著張昭。婉兒抿嘴一笑,溫婉賢淑的幫張昭更衣。
出門見客穿的衣服和寢室里自然不同。
聽張昭說完徐鼎的來意,方晶明眸帶笑,將她的茶碗給張昭,帶著自豪的道:“相公,兩年前你去他們府上低頭,現在可是徐家上門來示好。”
這并非她氣量小。在她眼中,她的相公是頂天立地、最優秀的男子,他受的委屈,難道不能找回來嗎?
張昭禁不止一笑,揉揉方晶的頭,來個摸頭殺,“傻丫頭啊,我惦記徐郎中干什么?你不絕對他那層次離我有點遠?”
監生的事情,輿論炒起來,能否落實才是他所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