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骸骨”,就是申請退休的意思。
但是,在大明朝,“乞骸骨”這三個字絕對不是向皇帝申請退休的意思。而是有著其獨特的政治含義。
比如,大明朝的閣老、重臣們在遭受到言官們的彈劾之后,需要頓首免冠,向天子請求“乞骸骨”,以示絕無眷戀權位的心思。而正常的操作是,天子通常會當場挽留。
那么,彈劾閣老、重臣的言官們就得被斥退。言官們的攻訐是不是就被化解?
有明一代,文臣們向皇帝請辭,稱病求去是家常便飯。
比如,今年以來李東陽就一直以身體不適向弘治皇帝“乞骸骨”。但是弘治皇帝不批準。
再比如:劉大夏在上任兵部尚書之初,同樣屢次推辭,不肯上任。如此再三,最終才接任兵部尚書。
這并非說大明的文臣們都高風亮節,有官不當。那是扯淡。“乞骸骨”,在本質上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
劉大夏三朝老臣,負天下名臣之望,六十六的朝廷重臣,他和張昭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年輕在御前“吵架”,傳出去,損害的是誰的名聲?
聞者八成會笑劉大夏。
所以,劉兵部根本不和張昭廢話,直接上“終究手段”,乞骸骨。
在御前的政z斗爭,不管是何種手段:什么言語上下套埋坑,搞黑材料,群起而攻之,這種種戲法,都沒有“乞骸骨”來的直接!
這是直接比拼雙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俗稱的:圣眷。走的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而且,會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決定一個人的仕途、榮辱。
就問你,刺激不刺激?
此刻,西暖閣中的廟堂諸公們都是在各種政z風波中的勝利者和幸存者,見慣各種套路。這種直接、強硬的手段,真是讓吃瓜的他們喜聞樂見啊!劉東山名不虛傳。
劉大夏搞出這么一手來,局勢立即轉變。謝遷邁出的半只腳就收回去。
李東陽則是滿臉的苦笑。一個是和他私交極好的同年、同鄉,一個是他支持、提攜起來的新秀,而且還是在軍中。他該支持誰?
首輔劉健緊鎖著眉頭。
弘治皇帝被劉大夏“拋”到風暴的正中心,頭疼又無奈,溫言道:“朕不許。劉尚書先起來。”再訓斥道:“張昭,不可再對諸公無理。就是論事,說你具體的措施。”
弘治皇帝選擇了“和稀泥”。他既要依賴劉大夏執行政務,又要依賴張昭處理軍務。
劉大夏當然沒指望一次“乞骸骨”就把張昭給拼掉,張昭的圣眷,滿朝文武誰沒看在眼里?從西暖閣的地板上慢慢的站起來。
西暖閣中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吏部尚書馬文升在一旁看得想笑。劉東山氣勢洶洶,最終只能靠這種手段來扳回一城。張昭的戰斗力不錯啊。
馬天官固然是名臣,但他和李東陽、劉大夏的關系可不是那么和睦。反倒他當了十四年的兵部尚書,對張昭做事,還看的入眼。新軍營有他的一份支持在里面。
“臣遵旨。”張昭轉身面向弘治皇帝行禮,條理清晰的道:“嚴懲失蹤案的相關者,是為警告后來者。但治標不治本。
失蹤案背后的根本原因,是隨著京師諸衛所的廢除,約七八十萬人口到京師附近工作、生活。
對這種情況,不能搞懶政,怠政。期待百姓不鬧事。而是要主動去治理。朝廷的管理制度要跟上去。
臣提議,第一,組建順天府警察局,專職負責京師附近的治安、交通、消防、刑事、戶籍登記工作。將順天府的快班衙役、五城兵馬司都填充到其中。
同時,朝廷要審核,將其中的害群之馬踢出去。組織考試,向社會公開招聘警察。
第二,由新成立的警察局組織一次‘清掃’行動,將京師里的黑惡勢力全部拔出。所有犯罪團伙成員,罪大惡極的,公開行刑。使得大明百姓拍手稱快。
其余人等,全部發配到開平中屯衛去挖礦服刑。京師中日后但有小偷小摸、沿街乞討、敲詐勒索者等等,應全部流放遼東屯田。
第三,進行嚴格的居住證制度管理。要做到一人一證。讓任何犯罪分子無所遁形。
最終,還大明京師一個風氣清朗的乾坤。”
張昭說完,西暖閣的群臣一時間都沒說話,各自思考著。書案后的弘治皇帝拿起茶杯喝茶。
吏部尚書馬文升睜開一直瞇著眼睛,道:“張昭,你的意思是組建專門的衙門去管理京師的治安問題。那這個衙門歸誰管?”
作為吏部尚書,天然的擁有人事話語權。警察局的組建會侵占順天府知府的權力。他開口詢問,既是對張昭的支持,也非常合理。
這就是“老油條”啊!
馬文升都直接進入技術操作環節。廟堂諸公又不是潑婦,難道還能把流程往回推,再和張昭吵一通嗎?不管同意、不同意,都在接下來做文章吧。
張昭拱手,態度恭敬的道:“下官以為應當歸順天府府尹管轄。但需要單獨設一名官員統轄警察局。且應當讓一名或者數名監察御史為副職,用于監察。
另外,下官以為警察的來源應該多樣化。不能僅限于衙役。最好是要懂大明律法。且需要一些懂得偵破案件的好手。”
馬文升點點頭,向弘治皇帝躬身行禮道:“陛下,臣以為可行。”
他這當然并非以權謀私,而是覺得張昭言之有理,且這個方法確實可行。
馬天官身為名臣,這點治理朝政的眼光還是有的。
禮部尚書張升卻是很不滿的道:“考試?考什么內容?難道讓讀書人去當捕頭不成?這成何體統?”
禮部管著全國的教育事宜。
謝遷出列,反對道:“陛下,臣以為不妥。成立警察局之事,牽扯的人,要調整的制度過多。按照張昭的設想,順天府警察局會侵占順天府刑科、戶科、兵科,乃至府尹的權力。
往日百姓的糾紛俱由知府決斷,或判或罰。而警察局管理治安,是否就意味著執法權。衙役之流,只會魚肉百姓,不能委以重任。臣請陛下三思。”
謝遷作為排名第三的輔臣,跟首輔劉健的步伐還是跟的比較緊的。所以,日后勸諫正德皇帝時,他和劉健都去了。但是,李東陽卻沒有去。
張昭剛才一番話,已經是“圖窮匕見”。他搞如此大的聲勢是有目的的。
持反對意見者此刻都輕輕的松口氣。還是謝閣老發難的點找得好。比張尚書糾結那些細枝末節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