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召開軍官們在沈陽城外軍營的中軍大帳中開會,拿出朝廷的命令問他們有沒有意見。
有意見也不敢說啊!
誰會這么沒有眼力。而且張大帥就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主。
你看他最近一系列的手法,要多奸詐就有多奸詐。遼東總兵郭令幸好沒有輕舉妄動,不然此刻必然是抄家滅族的待遇。
半響,軍營中鴉雀無聲。
張昭的目光落在遼東總兵、四十多歲長相粗獷的郭令臉上,溫聲道:“郭大人的想法呢?”
保留郭令正二品的待遇,直接將其打發到預備役,這是后世對將官們懲罰慣用的手法。
當然,這留著最后一絲體面。
郭令被張昭逼問,在這一瞬間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又驚又怒,有憤慨又無奈,同時還有一丟丟的慶幸。他幸好聽了陳師爺的話,否則人頭落地是大概率事件。
郭令起身,低下頭,彎腰拱手一禮,道:“下官領命。”
張昭點點頭,將幕僚趙師爺寫就的文書加蓋征虜前將軍印,遞給郭令。
郭令彎腰接過,神情悲涼的離開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中四十多名軍官并監軍們看著這一幕,所有人仿佛有所明悟。在這一刻,阻攔遼東改革的勢力被碾壓得粉碎!時代的車輪滾滾而來。
二十萬遼東軍將如同薊鎮軍一樣迎來新生。遼東一百五十萬軍戶亦將迎來新的生活。
軍議在上午十一點許就散掉,張昭當場發布遼東軍事改革和衛所改革的命令,并明發整個遼東都司。要求各衛所、各堡寨、邊關予以配合。
遼陽軍中千戶以上的官員自發的前往大帳中拜見前遼東總兵郭令。他正在營帳中收拾行李。
三十多親兵家將們或在大帳內幫忙打包,或在大帳外侍立、警衛。
幕僚陳師爺滿臉愧色的站在大帳中。郭總兵落到如今這個田地,他這個謀主有責任啊。
郭令正吩咐兩個親兵將一副地圖裝到箱子中,回頭見陳師爺這幅模樣,苦澀的道:“老陳,這和你沒關系。如果不是你勸我穩住。本將現在是人頭落地啊!張昭真特么的陰險。”
“唉…”陳師爺長長的嘆一口氣,“大人,終究是我對不住你啊。我如今是沒臉待在遼陽軍中。”
郭令不想跟著自己的心腹幕僚為難,道:“老陳,咱們賓主一場,也是緣分。我給你一封書信,推薦去你去大寧總兵定西候蔣驥處任職。他和張昭不對付。你過去應該會受到重用。”
陳師爺拱手一禮,嘆道:“多謝大人。”
這時,郭令的親衛頭領從外面氣沖沖的進來,“大人,杜聲、江馬這兩個吃里扒外的混賬。他們又在幫張昭統計有多少人愿意隨他出關平叛。
消息已經傳開,留在遼陽的軍戶,每名男子按人頭分三十畝地。遼陽軍中,每人分五十畝地。跟著張昭出塞作戰的,每人可分八十畝地。全是遼河平原上的土地。
大人,咱們衛所完了啊。”
陳師爺再嘆一口氣。張大帥好手段啊。這一手下去,衛所軍官們還怎么收買士卒。士卒們愿意跟著誰這還用說嗎?即便是郭大人的親衛只怕也要動搖吧?
郭大人當然不會虧待親衛們,還會給他們養老。但是給人當一輩子的奴仆,哪有自己分五十畝地安家立業強?
郭令默然不語。衛所不完蛋,還能怎么的?張昭就是在干裁撤衛所的活兒啊!
一時間,帳篷中寂靜無聲。
無可奈何花落去。
和五六天之前張昭派人詢問的不同,八十畝地的“獎賞”一傳開,遼陽軍中五千精銳踴躍報名。只有隸屬于定遼前衛的一千五百人保持沉默。
但他們這也只是一個中立的姿態。他們不愿意給張昭賣命,但也不會跟著郭令去大寧都司啊!
正服役的軍戶每人在遼陽分五十畝地啊。多少人愿意舍棄這個跟著郭令西走大寧都司?
稍后兩天,遠在廣寧城(錦州)的王承裕接到從沈陽來的書信、公文,就準備率領著麾下的官吏們動身,前往遼陽開始分配土地。
廣寧城中的官衙里,一水的綠袍進進出出。在改革司中八品就算是高官。下面還有從八、九品、從九、不入流品四個等級。而官員下面還有吏員。
吏員又分兩個等級:吏書、吏員。所謂吏書就像是縣衙中吏員頭目的一種尊稱。當然,在朝廷吏部的記載中,就只有吏員一種等級。
遼東巡撫張鼐在官衙的后花園里和王承裕喝茶。
遼東巡撫的駐地在寧遠。他是寧遠參將李搏濤率兵出征之后,跟著寧遠的官吏前來廣寧。
王承裕統帥試行改革衛所司,下面的官吏除最初的八十人,其余全部從后軍都督府借調而來。他是現在山海關外的寧遠搞衛所改革,把土地全部分配下去。
第二步就是來廣寧這里。
他在寧遠和遼東巡撫張鼐相處的非常不錯。用他給張昭私信里的話說:“張用和,能臣也。”
此公是成化十一年的進士,由縣令選朝中御史。按照大明朝的官場潛規則,這是出則任布政使、巡撫,入則為部院官的路數。換言之張大人還有官場潛力啊。雖然他已經五十八歲。
而縱觀此公的官場履歷,頗有些能說到之處。為巡按能安民,為布政使能治理黃河。確實是個做事的人。當然,為人也有言官的銳氣。
他和張昭就沒什么往來,倒是和同為進士、名儒的王承裕頗為談的來。
其實,張昭的便宜老丈人王承裕才有幾分大明官場bug的意思。想想看,王老大人上有父親、一代名臣王恕的遺澤,他自身是關學名儒。走到那里都受士林尊敬。而且,如今才四十歲。這明顯將來是要做一任尚書才會致仕的人。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沒能館選庶吉士,要是有這個資歷在,妥妥的大明輔臣。而且還會是比較牛逼的那種。
“天宇,你們這是要大干一場啊!張都督這幾手當真是漂亮。”張鼐有點瞇瞇眼,說話時眼睛瞇起來。將近六十歲,身姿佝僂,略顯的暮氣。
王承裕微微一笑,喝著茶,道:“張前輩過獎。”對于張昭一連串的戲法,他當然是佩服的。最讓他搞不懂的事,朝廷為何會同意罷免遼東總兵郭令。
張鼐笑一笑,眼見王承裕離別在即,也不兜圈子,道:“天宇于朝廷有大功,將來一個總督肯定跑不了。遼東將來也是要設府縣的。我是想著干一任致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