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面抓封炎這個幕后金主的是錦衣衛百戶錢寧。
他被張昭批評兩句,心里發了狠。對抓捕來的報館總編、編輯,還有士子絲毫不容情,該拷打就拷打,該上刑就上刑,短時間內就拿到證據和線索。
私鹽鹽梟徐雨伯的抓捕則是由王武帶著張昭的親衛們執行。在單純的武力上而言,錦衣衛還是要差點。
早秋的傍晚,江水已經頗具寒氣。寒風吹拂著江中小船的風帆。
徐雨伯帶著兩名心腹手下在小船中,一邊操控著小船駛離揚州城,一邊回頭看去。
在蒼茫的暮色之中,千古名城揚州聳立著。
徐雨伯禁不住嘆口氣,“唉…”
心腹手下穿著黑色的水靠,他們是從城中的小河中游了一段距離,躲過官府的追捕,出城后趕緊駕船離開。
“三爺,沒事的。咱們的兄弟雖然折損不少,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是啊。”
徐雨伯沮喪的搖搖頭,“你們不懂。這不是是否能東山再起的問題!”
這次在揚州城的失敗,他有一些很深的體會。
作為私鹽鹽梟,他執掌著魏國公府暗中的一些生意。在南直隸這一帶混的不知道多么的風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人人尊稱一句“三爺”。連義父平日里都對他頗多仰仗。
但是,這一切在樞密副使、新秦伯張昭翻臉之后算什么呢?
他們這些私鹽販子在大明的正規軍面前簡直就是土雞瓦狗一般的存在。根本不存在什么“對手”的說法。他們太弱了。
他以前是坐井觀天。
在大明朝的正規軍面前,他們就是個屁。
這次恐怕是連金陵都回不去了。
“三爺…”
兩名手下還想勸“大哥”振作起來。
就在這時,河道兩旁的道路上響起馬蹄聲,如同疾風一般的卷來。
噠噠。
一名黑衣人大驚失色,“這怎么可能?咱們是往淮安府去的。怎么會有人追上來?”
徐雨伯幾人往岸邊看去。
此時天地間只有清冷的月光。但見河道旁的黃土大道上,約三五騎疾馳而來。面容模糊的看不清。俱是穿著灰色的軍裝,上衣下褲。帶著圓檐大帽。腰間扎著腰帶更顯得英武。
這身服飾一看就知道新軍精銳。
“嗖!”
為首的騎士在奔馳的駿馬之上,張弓搭箭。
“啊!”
正在滑船的一名黑衣人慘叫一聲,仰面栽倒。失去控制的小船頓時在河道中打轉。
任誰都想不到來者如此之強。隔著將近三十米一箭殺人。
“徐雨伯,還不束手就擒?”
追來的幾騎翻身下馬在岸邊喝道。
“去你媽的!”徐雨伯手下的漢子低聲怒罵,販賣私鹽干的就是殺頭買賣,豈會投降?“三爺,他們再強,也是北人、旱鴨子。我掩護你先走。”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巨響。
他便感覺身體仿佛不屬于自己了。低頭一看,就見胸口血如泉涌,一個碗口大的洞漏出來。他眼神茫然的去看自己的大哥,充滿著不解。這…是什么火銃?
新軍營的新式狙擊步槍可以壓制韃靼人的射雕者,射程早就超過百步。在月夜中射殺幾十米河流中小船上的人有什么難度?
“徐雨伯,你還不投降?”王武再喝道,手中硬弓,一箭射在他的腳邊。
這一箭是什么意思,徐雨伯還是知道的!能活誰想死呢?忍不住仰天長嘆一口氣,“罷了!”將手里的刀丟在船板上,跪在船頭,低下頭顱。
張昭夜里并沒有在城西的驛館之中休息,而是在鹽運司衙門中坐鎮。
稍后,一個個的消息傳來。
“大帥,湯總編不肯回揚州。而是派人送來明日的樣報。還附帶有他一封書信。”
張昭拆開湯玄策的信讀起來。
湯玄策在里面表了決心,不把真理報金陵分社恢復起來就絕不回揚州。看起來也是發了狠。
張昭心里倒是有點欣慰。這才像跟著他一路走過來的老部下、當年在京城中敢于第一個出來做事的國子監生。
讀著書信,略微有些感慨,再拒絕見前來說情的李巡道。
下午的抓捕中很多揚州城內的讀書人被抓。李巡道此時前來必定是為此事。但他現在還不想去處理這件事。讀書人處理起來不像鹽梟,是殺是放都在一念之間,而是要講究政治影響。
張昭在鹽運司衙門內的內堂中匯總各路消息,眼見夜色越來越深。這時,于參謀進來道:“大帥,封鹽商被抓來了…”
方才大帥吩咐,抓到封鹽商后把他請過來。
“帶進來吧。”
片刻之后,形象略顯狼狽的封炎被帶進來。他在家里基本是束手就擒。錢寧也就抽了他幾耳光,并非動刑。
內堂里燈火通明。張昭一身青衫直裰,在來回踱步,見封炎被帶進來,轉過身來。
“罪民封炎參見使相。”
封炎跪地行禮。
張昭看著他,數秒之后徐徐的道:“封員外,何至于此?”
封炎曾于弘治十五年去京中購買后軍都督府發行的戰爭債券。面值數百萬兩。
當時,他因要建新府邸還讓金鳳賣掉他手中持有的一批債券給封炎。算是有一點香火情。
封炎知道張昭問的是什么,苦笑道:“使相不給鹽商們留活路,我們終歸是要拼一把。不求動搖使相在朝廷中的地位,但求使相能先回京便是勝利。”
張昭沉默的道:“于茂不是這么說的。”
封炎慘笑道:“使相,我是真認為你的新研發會讓大明的鹽業完蛋,進而引發劇烈的動蕩。所以資助徐雨伯他們這些人搞事。”
張昭看他一眼,坐回到椅子中,“新鹽法對鹽商不友好。對整個鹽業有何影響?”
封炎嘆口氣,“使相,我夏天時便在京中,但始終未能見到使相當面陳說利害。如今再說有何益?”
張昭淡淡的道:“不管鹽法成敗,我都會讓你看到那一天的。現在說說也無妨。”
封炎心中黯然。張昭這話是把事情挑明白:鹽商是要死的!索性此時也把心一橫,道:“伯爺只知鹽商在鹽業中攫取到大量的利潤,卻不知道鹽商的苦處。
伯爺想要靠官府來賣鹽,莫非沒看到‘官鹽’銷售的種種弊端嗎?真正敗壞鹽法的絕非鹽商。而是大明歷代天子和京中權貴。敢問伯爺沒收過天子賞賜的鹽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