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塵幾乎是沖進里屋的,望著床榻上面容安詳的老爹,雙手不自覺的開始顫抖。
握住老爹手掌的那一刻,冰涼的觸感傳來,朱有塵整個人瞬間呆立在床榻前,一向平穩的內心開始顫抖,全身汗毛瞬間立了起來。
“老爹,老爹——!”朱有塵艱難的開口呼喚幾聲,卻始終聽不到老爹的回應,也再聽不到那一聲聲熟悉的臭罵。
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淌下,顯得很不協調。
朱有塵怔怔的摸了摸臉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哭,而且還哭出了眼淚。
與此同時,一絲絲淡淡的、陌生的感覺籠罩了他的內心,那是一種隱隱的刺痛和揪心,雖然很微弱,但卻很清晰、很真實。
“原來這就是傷心的感覺嗎?”朱有塵無力的癱坐在床榻旁,頭靠在老爹冰冷的身體上,感受著那一絲早已逝去的體溫。
一直以來,朱有塵都覺得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可在這一瞬間,他才真正明白。
自己并非感受不到情緒,只是感受起來比較困難罷了。
一旁,魔偶大壯靜靜站在那邊,空洞的眼眸注視著朱有塵的一舉一動。
許久之后,朱有塵才從悲痛中漸漸恢復過來,深深凝望著床榻上的老爹,淡淡的悲傷再次涌上心頭,從今往后,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朱一刀的死訊,很快便傳遍了巖山鎮,鎮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自發的趕來幫忙。
一方面是因為朱有塵被檢測出了靈魂天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朱一刀是鎮里唯一的屠夫,朱一刀這一走,以后吃肉都成問題了。
整場葬禮幾乎都是楊叔和楊嬸幫忙張羅的,朱有塵只是默默的跟著流程走。
一直到將老爹入土,站在老爹墳前的那一刻,朱有塵才真正感受到那種天人永隔的悲哀。
后山荒涼的墓地里,朱有塵目光呆滯的跪在老爹墓碑前,就跟真的癡呆了一樣。
旁邊前來送葬的男女老少都已經陸續散去,安撫朱有塵一聲節哀順變。
鎮長熊霸也來到了現場,原本正準備離去的他,卻忽然間停下了腳步,滿眼復雜的走到朱有塵跟前,輕拍朱有塵的肩膀,問道:“朱家小子,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朱有塵怔怔的抬起頭,與熊霸對視良久后,緩緩開口道:“老爹臨終前讓我去蘭心城闖蕩,我決定去蘭心城看看。”
“你爹說的很對。”熊霸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就算你無法成為一名完整的控偶師,但哪怕是殘廢的控偶師,也要比殺豬強。”
“鎮長很了解控偶師?”朱有塵面無表情道。
“這個……我也只是聽說過一些。”熊霸尷尬的笑了笑,轉而正色說道:“后天剛好有支蘭心城的商隊要來,我準備到時候帶少龍去蘭心學院報道,你也一起吧。”
朱有塵怔怔凝視熊霸良久,然后略帶感激的點了點頭:“謝謝。”
熊霸淡淡一笑:“以后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那就回我們巖山鎮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不知為何,熊霸的形象竟然一下子高大了許多。
以往因為熊少龍的原因,他對這個鎮長沒什么好印象,可如今,朱有塵似乎明白了熊霸能成為巖山鎮鎮長的原因。
熊霸走后,荒涼陰森的墓地就只剩下朱有塵一個人。
凝視著眼前新立的墓碑,朱有塵不自覺的自言自語起來,腦海中也不自覺的回想起了從小到大與老爹朝夕相處的經歷。
如果老爹還活著,他寧愿在巖山鎮當一輩子殺豬匠,也不愿去什么蘭心城。
可如今,老爹走了,最好的朋友楊剪也去了圣偶宮,仔細想想,巖山鎮里除了那間肉店,似乎已經沒什么值得他留戀的了。
一連兩天下來,朱有塵都守在老爹的墳前。
兩天后,朱有塵才猛然間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鄭重其事的向老爹說道:“老爹,您兒子今天就要走了,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說完,便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墓地,給人一種破釜沉舟的感覺。
巖山鎮通往蘭心城的路口,五六輛馬車組成的商隊正在做出發前的休整,鎮長熊霸和熊少龍早已精心準備的站在了商隊當中。
見朱有塵遠遠走來,熊霸不由露出些許滿意之色:“朱家小子,趕緊的,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了。”
“嗯。”朱有塵點點頭,略帶疑惑的問道:“我們這一趟要走多久?”
“大改四五天的路程。”熊霸笑道。
“哦,那我帶的干糧可能不夠,您等一下,我去楊叔那兒弄點。”
熊霸見狀,趕忙將朱有塵攔住,啞然失笑道:“放心吧,路上的干糧管夠。”
朱有塵略帶猶豫的點點頭,然后便默默的加入到了商隊當中。
旁邊熊少龍見狀,難免有些不爽:“爹,干嘛要帶塵傻子去蘭心城?控偶師大人們不是都說了嗎?他這輩子都成不了完整的控偶師。”
聞言,熊霸一改往日的溺愛之色,沒好氣的抽了抽熊少熊的后腦勺,嚴聲斥責道:“你懂個屁!平常你們在鎮里打打鬧鬧也就算了,出了鎮子,你們就是自己人,有機會的話,能幫襯一點是一點,聽到沒有?”
熊少龍悻悻的點點頭,一臉委屈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熊霸哼哼著瞪了兒子一眼,然后便一臉賠笑的跑去了最前面的馬車,“劉老弟,人都到齊了,可以出發了!”
被熊霸叫做劉老弟的中年男子,便是這支商隊的老板,在蘭心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商人,常年奔走于蘭心城周邊的村鎮當中。
聽到熊霸這話,劉老板當即一聲令下,整個商隊便浩浩蕩蕩的駛出了巖山鎮。
商隊剛一出發,熊霸跟劉老板便開始客套著閑聊起來。
“熊老哥,不知你這次去蘭心城干嘛?要是有什么好生意的話,千萬別忘了老弟啊~!”劉老板滿眼好奇的調侃道。
“去去去,哥哥我這次可是有正經事。”熊霸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臉上流露出一抹按耐不住的驕傲,“看看哥這身裝束,像是去做生意的嗎?”
劉老板微微一愣,這才注意到熊霸今天這身裝扮不太一樣,“乖乖,這不是前幾年在蘭心城買的那件嗎?好家伙,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舍得穿了呢!”
“沒辦法,這次去蘭心城事關重大,必須穿體面點。”
“哦?”劉老板不由好奇道:“不知什么事兒讓熊老哥這么上心?”
“嘿嘿。”熊霸難掩臉上的笑意,得瑟道:“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少龍那小子檢測出了靈魂天賦,準備去蘭心學院報道。”
“什么?少龍那小家伙要成控偶師了?乖乖,這可是大好事兒啊!”劉老板震驚而又羨慕,恍惚間,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驚疑不定道:“不對,你剛說什么?去蘭心學院報道?”
“哈哈哈,沒錯,就是報道。”熊霸春風得意,然后便將之前巖山鎮發生的一切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聽的劉老板和其他商隊成員嘖嘖稱奇。
朱有塵坐在中間的馬車上,自然聽到了熊霸跟劉老板的對話。
說實話,熊霸還真不愧是的熊少龍的親爹,這股愛顯擺的勁兒,幾乎一樣一樣的。
正在這時,馬車忽然出現一陣輕微的抖動,朱有塵下意識的扭頭一看,發現熊少龍竟然不知不覺的跑到了他這輛馬車上。
“你來干嘛?想打架?”朱有塵暗蹙眉頭道。
卻見熊少龍哼哼撇嘴道:“切,要不是因為閑的無聊,你以為我想來啊?”
聞言,朱有塵眼底不由流露出些許怪異之色,沒辦法,從小到大,他還真沒這么心平氣和的跟熊少龍說過話。
“我去,你這是什么眼神?”熊少龍狂翻白眼道:“我爹說了,出了巖山鎮,咱們就是自己人,本少爺剛仔細想了想,覺得老爹說的很有道理,你放心,以后你要是在蘭心城遇到什么麻煩,本少爺不介意幫你一把。”
朱有塵怔怔的看著眼前突然間轉性的熊少龍,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對了塵傻子,之前圣女殿下送你的那本九宏決呢?拿來看看唄~!”熊少龍忽然間兩眼放光道。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朱有塵瞥眼問道。
“嘿嘿,”熊少龍訕訕一笑,有些尷尬的搓著手,“這不是有點好奇嘛~!”
朱有塵半信半疑道:“你不是馬上就要去蘭心學院了嗎?去了學院自然能學到九宏決。”
“嗨~還不是還得四五天才能到學院嗎?而且到了學院,也不一定能立刻學到御偶術。”熊少龍一臉無奈道:“所以我就想著跟你這兒借閱一下,提前預習預習,到了學院之后,也能先人一步。”
“看可以,但別給我弄丟了。”朱有塵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后從衣襟里掏出了九宏決。
如今的他,早已經將九宏決記在了腦子里,就算丟了也沒什么影響,之所以擔心熊少熊弄丟,完全是因為這本書是別人送他的,至少對他來說,這本九宏決很有意義。
“沒問題。”熊少龍立刻拍胸脯保證,然后迫不及待的接過九宏決,開始一門心思、如饑似渴的研讀起來。
眼看熊少龍研讀的如此認真,朱有塵的耳朵倒也清靜的不少。
只是熊少龍似乎看不太懂九宏決的內容,時不時露出陣陣困惑之色,一直到車隊行進到第二天的時候,熊少龍才終于開始嘗試著盤坐下來,入定修煉。
朱有塵將這一切看在眼里,雖然臉上沒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卻不禁有些疑惑。
畢竟他在得到九宏決的當天晚上,就完成了魂匣的凝聚,以及第一魔偶的分離,可看熊少龍的表現,似乎很困難的樣子,到現在都沒有感受到魔力。
“喵了個咪的,哪兒有什么魔力?這書不會是假的吧?”幾番嘗試無果后,熊少龍不免感到一股沉重的挫敗感,罵罵咧咧的發起了牢騷。
“書上不都說了嗎?你要用心去感受。”朱有塵淡淡的說了句:“以圣女殿下的身份,還不至于留一份假的九宏決。”
聽朱有塵這么一說,熊少龍也只能悻悻撇嘴,然后繼續開始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