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周父醉眼迷離,搖搖晃晃的想要起身。
周游忙把他摁回椅子上,這老胳膊老腿的,待會兒可別摔了。
“我去看看吧。”
他起身來到院落,打開房門。
屋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看長相有點像鄰村的周二狗。
小時候一起玩過,后來他初中輟學去外地打工,就斷了聯系。
瞧他衣服上的郵政標識,沒想到竟然回鄉做起了快遞員。
“嘿,游哥。”
周二狗揚起手里的包裹,嬉皮笑臉地朝前一湊:
“聽說你發達了,可不能忘了兄弟啊。”
周游哦了一聲,臉上沒什么情緒。
兩人久未聯系,這次登門,多半跟茶鋪上的事兒有關。
二狗聽聞以后,借著送快遞的名目上門,想要拉拉關系。
周游在茶鋪給錢,除了給父親掙面子以外,更是為了做測試。
花一千元請客,最后得到的收益并不高,只有幾十元。
相反,送外賣到酒店的騎手,送瓶礦泉水就漲了一百元。
這說明,做好事的獎勵機制,是根據受助者的實際需求決定的。
雪中送炭的收益,遠大于錦上添花。
周游主動拿過對方手里的快遞,道了聲謝,轉身便走。
“游哥,喂,等一下!”
周二狗叫住他,湊到門邊,姿態扭捏:“那個……”
周游猜出對方的意圖,也沒點破,配合的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游哥,我……我最近手里有點緊,那個……能借我一萬嗎?等發工資了,我再還你。”
眨眼之間,大腦運轉,所有細節和分析迅速涌現。
對方初中輟學后,離鄉打工。
要是能滿足溫飽,想必不愿意回來。
可見,周二狗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所以回來找了份工作。
鞋底的泥巴不多,說明跑鄉村較少,不是很勤快。
手里沒拿其他包裹,連包都沒背,說明是專程找上門的。
加之學歷低,上限不高。
就算借了,短期內也無法償還。
工作服有點臟,除了個人不注重衛生外,更說明不是才入行。
回鄉以后,也沒有見主動聯系過自己。
無論是情感和道理,都沒必要借。
可要是婉拒,態度不夠堅決的話,對方可能會反復的糾纏。
而周游,最怕麻煩。
他看向二狗,也不動怒,笑瞇瞇地問道:“你剛才說借多少?”
“一萬!”
“可惜啊,我卡里只有九千。”
周游刮了下鼻子,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然這樣吧,你先借我一千元,我湊夠一萬再轉給你。”
二狗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不是……那個……九千也……”
周游抬手打斷對話:“你就說,到底借不借吧。”
明明是被借的一方,轉眼卻變成了借錢的一方。
二狗嘴角抽動,像在思慮:“呃……”
周游沒給他多加思考的機會,再次追問:“一句話,借不借?”
周二狗猶豫片刻,搖搖頭。
他就是來要錢的,怎么可能還倒貼?
周游聞言,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你一千都舍不得借,為什么覺得我會借給你一萬呢?”
“……”
沒有直接撕破臉皮,算是給足了顏面。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把后續的路堵死。
周游瞥了他一眼,轉身回屋。
畢竟殺過幾頭惡魔,見過血,還在生死邊緣來回試探了好幾次。
那恨戾的目光,帶有十足的威脅意味,令二狗不敢直視。
嘭。
關上房門,周游朝大廳走去。
剛才這事兒,算是給他提了個醒。
日后要是發財了,各種有關系沒關系的,都會來攀親戚。
不如早點賺錢,把父母接到城里住,可以省下一堆麻煩事兒。
他徒手拆了快遞,將銀行卡放入兜里。
回到大廳,周父趴在桌子上醉醺醺的。
周母放下筷子,問道:“剛才是誰啊。”
“沒什么,送快遞的。”
邊說著,周游邊把快遞里的照片和紙條,統統丟進灶臺下放柴火的坑里。
尚未熄滅的火星,將其燒了個干凈。
見父親醉倒,周游把他攙扶到臥室。
后續回到廚房,幫忙收拾碗筷。
忙完以后,已是下午六點。
周游在客廳待了會兒,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東西還是一樣,收拾的整整齊齊。
發黃的獎狀貼了半面墻壁,還有幾張幾年前的漫畫海報。
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沒有拆封。
周游坐在椅子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
坐火車回來攔截下銀行卡,就是準備用錢去生錢。
他想在進入下個世界前,把父母接到城里住,好好享享清福。
過了一會兒,他將行李箱內的筆記本電腦取出,翻看時事新聞。
一則國外的簡訊,引起了周游的注意。
……
周父昨天下午喝高了,腦袋昏昏沉沉的。
大半夜醒過來,還吐了一會兒。
見時日尚早,硬捱到六點雞鳴才起床。
來到周游臥室前,透過窗戶見他還在睡,就沒打擾。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熬夜一族。
晚上再閑,都要磨嘰好幾個小時,才肯放下手機進入夢鄉。
周游昨晚上查資料,睡的很晚,十點多才起床。
吃了一個煮好的雞蛋,就等著中午早點開飯。
周父坐在庭院的青石臺階上,抽著旱煙。
見兒子起床,煙桿在身旁的臺階上磕了兩下。
周游會意,跟著坐在上面,也不嫌臟。
父子倆什么也沒說,就這樣遙望藍天,仿若多年前的夏天。
到了十一點,周母準備食材,開始做飯了。
周父伸長脖子朝廚房瞥了一眼,問道:“你這次回來,待多久?”
周游低著頭,聲音有些低:“票訂好了,下午三點的火車。”
“哦~”
周父拖著長音,抽了口旱煙,點點頭:“行吧,那我待會兒送送你。”
周游本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
或許,這是最后的別離。
何必辜負這番美意呢,送就送吧。
吃過午飯,一家人在客廳里聊家常,看電視。
到下午兩點出頭,差不多該走了。
臨別時,周母想塞點水果。
周游行李箱不好放,就沒要。
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周父騎上摩托車,載著兒子前往火車站。
一路上,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傳授著諸如屁股要大的,嚼舌根的不能要這種經驗之談。
周游默默聽著,時不時嗯一下。
那佝僂的后背,已經沒小時候那么寬廣了。
可父親的背影,在心里還是那么高大。
抵達火車站后,兩人站在月臺聊了些掏心窩的話。
這種感覺,很好。
直到火車進站,他才依依不舍的抱別父親,登上前往蜀都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