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間便過去了三個月。自從拜師儀式過后,老天師便沒再露過面。
修煉場中,榮山一副面色深沉。他想不通,當年他的金光咒也是這么習來的,老十的金光咒他也是這么教的,怎么到了老十一這里就行不通了?
此刻,修煉場中間,李天羅正憋著勁的想要用出金光咒來。然而,剛開始還能看出點黯淡的金光,但慢慢的,跟潮水退去一樣,金光也褪去了。
榮山一開始還懷疑是李天羅體內炁量不足,所以無法維持金光咒。但他親身檢查過了李天羅的炁量,那精煉又龐大的炁量,遠超旁人,甚至隱約有趕上修煉多年的張靈玉。
要知道,張靈玉比李天羅先入門好幾年,李天羅滿打滿算在龍虎山也就待了一年半不到,此前從未接觸過炁,被老天師救醒之后,才覺醒了炁。就算從那時起,李天羅就開始積累炁,這也才一年多的功夫。一年就能抵公認的天才張靈玉的多年之功?這簡直不可能!更何況,三個月前榮山才親自用炁引導過李天羅,當時李天羅體內的炁可沒有這么夸張。
“榮山,怎么了,一副疑惑的樣子。”
消失許久的老天師雙手插在衣袖里,緩緩走來。
“師父!”三人見著老天師,紛紛彎腰拜道。
老天師笑了笑,問道:“我閉關的這段時間,天羅的修煉怎么樣了?”
榮山恭敬的回答道:“師父,我在疑惑的正是這件事,小師弟體內的炁量著實驚人,但始終無法凝練出金光來。”
“讓我來看看。”
老天師說著,就搭上了李天羅的手。
李天羅瞬間感覺到一種不屬自己的如山般厚重的平靜緩和的炁在自己體內運轉。
老天師的表情凝固了。
“師父?”
榮山看見老天師的表情,出聲問道,他從沒在自家師父臉上見過這種凝重的表情。
“天羅,你隨我來。”
老天師搖了搖頭,帶著李天羅從修煉場離開。
房間內,只有老天師和李天羅兩人。
老天師嘆氣道:“唉,天羅,你對煉炁可是有什么成見?你五脈先天自通,甚至留有先天之炁,以先天煉后天,若是比炁的質量,三兩年后,恐怕你的師兄師姐里,沒有一個人比得過你。但你之行炁卻各種不順暢。好比道路上沒有石頭,你卻憑空臆想出了一塊石頭攔住了前路。”
李天羅的煉炁天賦,老天師生平僅見此一人,便是他當年天賦卓絕的師弟張懷義也遠遠不如。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卻連個金光咒也無法運行通暢。
李天羅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師父,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老天師聞言,道:“什么事?”
“我在想,我是否準備好了得到力量,得到那些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之后,我又該做些什么。我覺得單純的力量并不能使人使人強大,強大的力量應該用在正確的地方,否則便是麻煩,是災難,是這個世界上多余的。我所困惑的,便是這些。”
李天羅將心中的疑惑盡數說出。什么得到力量之后各種猖狂,為非作歹,稱王稱霸之類的事情,李天羅從未想過。
老天師聞言一笑,道:“呵呵,天羅。你能考慮到這些,為師很欣慰。你說得不錯,單純的力量并不能使人強大。有人用強大的力量來掩蓋內心的脆弱,殊不知那樣只會讓他顯得更加弱小。空有強大的力量,而無高強的精神,任他巧舌如簧,也只是不入流之輩。你有這般想法,在為師看來,是極好的。這樣吧,從今日起,你便在藏經閣里看書,正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也許你能從書中找到自己正確的道。當然,煉炁的事你也不要放下,等什么時候你念頭通達了,行炁便水到渠成了。好了,去找你榮山師兄帶你去藏經閣吧。”
李天羅點了點頭,躬身回道:“是,師父。”
從李天羅拜師天師府老天師為師后,三代弟子們對李天羅的表現便極為關注,畢竟張靈玉這個前車之鑒在此,誰也不敢在李天羅這個小師叔沒有表現之前有所妄議。結果才短短三個月,他們所關注的天師府最小師叔便不再出沒于人群,整日泡在藏經閣里,修煉場也不見去。據送飯的弟子說,李天羅整日不是念經讀書,便是打坐練靜功。
一時間,三代弟子中李天羅的名聲便不怎么好了。
不過對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李天羅來說,外界的評論統統無關緊要。
晃眼的時間,五年過去了。
這中間龍虎山天師府發生了幾件大事,其一便是張靈玉受命下山辦事,回來之后便破了處男之身,無法修煉陽五雷,只能轉修行陰五雷。這件事只有老天師、田晉中和二代弟子知曉。
這五年來,除了張靈玉和榮山,來藏經閣看李天羅最多的,便是天師府中地位排名第二的田晉中了。
“小天羅啊,你都在這里五年了,還不準備出去嗎?”
李天羅神情猶豫,道:“田師叔,有件事,我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哦?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你這種表情。有什么問題你問吧,我能回答的,盡量給你回答。”
田晉中對這個不顯聲明的二代弟子是很滿意的,外界都傳張靈玉是天師府二代弟子中天賦最為卓絕者,然而田晉中是知道的,要說天賦卓絕,恐怕往前五百年,都找不出比眼前這個弟子更具有煉炁天賦的人了。
“田師叔,這些年,藏經閣里的書我不說讀過全部,也讀了七八成了。在記錄天師府往事的卷宗里,提到過所謂的八奇技,以及身為甲申之亂中的關鍵人物之一的張懷義師叔的往事。您如今的這番狀況,跟八奇技和張懷義師叔是否有關?”
田晉中怎么也想不到李天羅所要問的居然是這件事。
“你為什么會問這個?”
李天羅如實回答:“我想知道,田師叔,你恨張懷義師叔嗎?如果不是當年你下山去找張懷義師叔,或許在那之后的磨難,田師叔你也不會經歷了。”
“哈哈哈,恨他?小天羅,你未免把你田師叔想得也太不堪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自從八奇技問世之后,異人界就注定不會安寧,天師府也不可能置身其外。”
田晉中在笑,這笑中的苦澀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天羅眸眼合張:“所以,其實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貪字,貪慕力量、貪慕權勢,以貪為目的,做出違背正義之事。”
田晉中嘆了口氣,道:“是啊,人性如此,你又能奈何?”
“田師叔,你知道,這些年來,我終于悟透了我為何于此嗎?”
“哦?”
“我不屑欺凌弱小,也不愿超脫眾生。我既得到力量,我便要行正義之事。或許不能使天下如一,但我所到之處,必有公理橫行。肆意妄為,不克己者,皆為我敵。”
李天羅言之鑿鑿,目光堅定。田晉中啞口無言,而后一展笑顏。
“哈哈哈哈,你一個稚兒,你可知道你說的這些話,意味著什么?”
這天師府中修道煉炁之人多不勝數,然而像李天羅這般尖銳強烈之人,田晉中還是生平僅見。
李天羅放下手中的書,鄭重說道:“田師叔,我知道,但我要出去了。”
田晉中沉默了一會兒,才舒了口氣道:“去吧。”
在田晉中眼中,十一歲的李天羅和十六歲的李天羅影子逐漸重合,當年那個落水都還會昏迷不醒的少年,此番踏出藏經閣,這整個異人界的水,恐怕都難以沒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