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克的記憶，證實了他的“受害者”身份。
邁克終于收斂了一絲敵意。
但對穆拉克提出的“思想殺死了我”，還是一點也不理解。
沒有辦法，穆拉克只好一點點進行開導。
他走向一名還沒被殺死的大兵，在這名大兵驚駭的眼神中，從大兵的額頭提取了記憶。
那是從幼兒時期，到現在的完整記憶。
他將這些記憶傳給了邁克，同時開始解釋：“你看，他從出生開始，就是個劊子手嗎？當然不是，他也有一個正直的父親和慈愛的母親，從小也喜歡幫助別人。長大后，為了國家，為了榮耀，他進了部隊，作戰勇敢。到現在，他也認為，自己是在遵從軍人的天職，所行所作皆為正義。”
“這樣的人，為什么會提起槍，成為我們的敵人？”
邁克皺起眉，看向穆拉克，等待下文。
“淺顯一點，因為長官的命令。他是軍人，屁股決定腦袋，只是政府的工具。”
“那我們再往上追溯，為什么軍方要對你們趕盡殺絕？如果他們選擇合作，給予印第安人足夠的重視，年輕一代的印第安人本來就融入了美帝社會，他們難道還會和國家對抗嗎？”
“正和當初我經歷過的一樣，明明有更好的雙贏道路，但美帝從來沒選過，西方的那些白人也不想去選。”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
“思想上的差異。”
“他們不想選擇雙贏，因為他們一直認為，世界上只能有一個贏家。雙方對弈必有輸家，要么一起輸，要么一贏一輸。”
“從數百年前，他們就開始用掠奪的方式，對各地的原住民進行屠殺，搶奪他們的資源。他們的崛起，就是根植于別人的衰落上。”
“一個人這樣做，嘗到了甜頭，就會引來一群人這么做。所有白人強國的第一桶金，都是從對原住民掠奪和屠殺中得來的。翻開這些白人的歷史，凡是和利益相關的，就絕對少不了掠奪。”
“人類的思維模式，是從過往的經歷中提煉形成的。在長久的掠奪中，他們已經習慣了，更養成了傲慢和高人一等的思維模式。”
“在國際政治上，這種思維模式，被稱作‘零和博弈’。”
看到邁克略帶著茫然的表情，穆拉克換了種說法，“搶走別人的，自己就會變得更強；讓別人失去優勢，就是讓自己得到優勢。這就是零和博弈，放棄雙贏，只能我贏。”
“他們擁有先進的技術，但他們從未想過推廣技術，讓整個文明變得更強，而是想要讓別人永久處于弱勢地位，被自己掠奪。”
“美帝是世界第一強國，支撐起這個強國的，有四根支柱。科技，軍隊，美元，價值觀。”
“科技用來保持軍隊的遙遙領先，軍隊用來維持美元的絕對地位，美元用來增強國內的社會福利，推廣自己的價值觀，吸引更多的人才，人才又能增強科技。”
“它是一個越來越強的怪物，高素質人才渴望美帝的福利，被美帝的價值觀所吸引，成為這個怪物的一份子，讓它變得越來越強，繼續掠奪整個世界。”
“你就算殺死了美帝人，你能殺死他們推廣的價值觀嗎？”
在穆拉克的聲音中，邁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聽懂了。
但他寧愿沒有聽懂。
按照這個大胡子的說法，自己豈不是永遠也報不了仇？
注意到邁克的臉色，穆拉克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然后緩緩開口，字字宛若重錘落下。
“思想是殺不死的。”
“他們一直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美化屠殺，或者找各種理由。到現在還有不少學者，試圖將失蹤的數千萬印第安人，和瘟疫聯系起來。”
“話語權一直在他們手里，就算你殺死了他們，你的行為恰好坐實了他們一直試圖證實的東西——印第安人是殘暴的，太陽神的榮耀一文不值。”
“現在，仔細想一想，殺光美帝人，真的能夠復仇嗎？”
“你的真正仇人已經死去，你的殘暴，只會讓印第安文明，成為歷史中最陰暗的一頁。除了罵名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而殺死你的東西依舊存在，掠奪，零和博弈，還會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組織，更多的國家，成為這思想的擁護者。”
“所以，你究竟能夠殺死什么？是一群不相干的移民，還是那些死去的干癟尸體？”
穆拉克看向邁克，等待他的回答。
條條青筋在邁克額頭凸起，他呲起牙，猛然看向穆拉克：“沒錯，我殺不死那些仇人，但我可以更改一切！”
“殺光所有人，歷史就會由我書寫！你的狗屎思想也會消失得干干凈凈！”
邁克的眼瞳紫色隱現，他的嗓音也變得厚重，宛若多個聲音疊加在一起。
“沒錯！只要殺光所有生者，我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穆拉克的長篇大論，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邁克意識到了，殺光美帝人，并不能真正復仇。
但殺光所有人就可以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說的還真tn有點道理。
穆拉克傻了。
甚至還有一絲絲崩潰。
合著我在這跟你說了那么多，你就聽進去一個“殺光美帝人沒用”？
在那一瞬間，穆拉克都想放下學者的尊嚴，擼起袖子讓這sb認識到知識的力量。
但從邁克身上，突然迸發出的強大氣勢，以及那幾乎占據了整個天地的黑暗鬼霧，讓穆拉克意識到——
自己不一定能打過這sb……
有點難辦了……
邁克被穆拉克一席話，成功激發了怒氣。
現在的邁克，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邁克，滅絕美帝人實在是太過淺顯，他樹立了一個高遠的目標——滅絕全人類！
寧殺錯，毋放過！
在這個目標激勵下，邁克身上的陰氣劇烈激蕩，緩緩提純，居然有更進一步的跡象。
陸宇終于從觀眾席走出，看了看陰氣鼓蕩，覆蓋了天空的邁克，又看向穆拉克，豎起了大拇指：“nb啊！”
陸宇一直以為，邁克的實力，已經是鬼霧的極限。
沒想到，穆拉克一番嘴炮下來，邁克的執念更加純粹堅定，隱約間要超越前世的實力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古人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