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楊以誠帶著,左夢詩的小轎直入東廠之內,在里面,左夢詩下轎,披著斗篷與楊以誠前去拜見東廠理刑百戶官李鐵。
李鐵官銜只是百戶,卻是東廠的二號人物,天下間最有權勢的百戶官,因為事務繁忙,這幾天他一直住在公廨中,聽聞風憲總旗官楊以誠求見,他立即召見,楊以誠剛見面,立即跪下,說道:“以誠求大人主持公道。”
李鐵訝道:“楊總旗何故行此大禮?有甚冤屈,快快說來。”
楊以誠道:“以誠以前和米大人同窗,也經常一起結伴去左老師家聽講學,與左老師有師生之誼,現在左老師身陷詔獄,被人嚴刑拷打,危在旦夕,求大人主持公道。”他忙將左夢詩介紹給李鐵,左夢詩也跪下,說道:“求大人主持公道。”
李鐵的臉立即陰沉下來,錦衣衛拿六君子這么大的一件事,當然瞞不過他這東廠次官,在他眼里,錦衣衛奉諭旨行事,借北鎮撫司之名之地行事,并不是多大的事,大人不在,他沒必要將這事攬上身?現在聞左光斗與大人有這層關系,問題就復雜了,左是米大人老師,他如果在詔獄出了事?大人會不會怪罪于他?錦衣衛在為皇上辦事,他強行干涉,這合適嗎?
楊以誠知道李鐵的顧忌,他咬牙道:“大人,左老師乃下官老師,非救不可,大人卻不必趟這渾水,大人借兵二百,出了什么事,一切由下官負責。”
李鐵道:“大人讓本官留守,主理東廠一切業務,如果坐看大人的老師出事,本官有何面目見大人?召集所有城里的黑水衛隊,馬上出發,前往北鎮撫司集合。”
左夢詩道:“謝大人,小女子永感大德。”
李鐵不理她,大聲道:“來人!披甲!”
李鐵知道,以侯國興的驕傲狂妄,未必給他面子,一場沖突在所難免。
布署在東廠和城中各處的東廠番役和黑水衛隊開始集合,全體披甲。
探馬也開始回報,被捉的共有七人,除了六君子之外,還有汪文言,李鐵對列隊的衛隊訓話和布置任務:“接管北鎮撫司,救出米提督的老師左光斗大人,如有抯擋者,格殺勿論。”
左夢詩聽聞還有父親及其的一眾好友,幾乎驚呆了,錦衣衛玩得這么大,有心請東廠一并相救,但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不知如何開口。
左國柱飛馬前去鄒府,向總憲鄒元標求救,鄒元標己經睡下,聞訊還是立即起床,他立即修書一封,給內閣的韓爌和葉向高,工部尚書趙南星,讓這些東林黨領袖們也設法相救。
趙南星字夢白,號儕鶴,別號清都散客,高邑人,當代散曲作家,萬歷二年進士。歷任汝寧推官,歷戶部主事、吏部考功郎中、吏部文選員外郎,光宗立,起太常少卿。俄改右通政,進太常卿,至則擢工部右侍郎。居數月,拜工部尚書,慨然以整齊天下為任。
趙南星為東林黨重要人物,世以趙南星、鄒元標、顧憲成比擬為漢末的三君,時稱東林三君。
鄒元標人老腦子可不糊涂,他知道錦衣衛大舉拿人這是風暴的前夕,以他的面子和實力,未必可以在北鎮撫司的詔獄之中搶人,所以叫上幾位大佬一齊上,并不是不敢承擔責任,而是力求穩妥,目前為止,前來求救的只有左家人,鄒元標可以肯定,其余的幾位,多己遭受不測,他己派遣得力家人,前去營救。
鄒元標坐上轎子,立即往北鎮撫司趕,畢競是七十歲的人了,又是文弱書生,讓他騎馬急馳前往,這不現實。
不過他們住得近,很快便到,北鎮撫司門外燈火通明,衛兵林立,全部手持刀劍,還在門口放了拒馬、鹿角,高處布署了弓箭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鄒元標的管家鄒福持上名刺道:“我家主人都察院左都御史鄒元標大人要見貴上,速速放行。”
在門口守的是鐵布衫方天罡,這貨身材高大,一身飛魚服,這是威風凜凜,相當氣派,這貨學戲文《霸王別姬》里的西楚霸王,一踱七步,自認威風之極。
方天罡拿過名刺,似模似樣的看了看,挮了回去,說道:“不認識!”
其實方天罡是真的不認識,他也是一個睜眼瞎,目不識丁,鄒福卻十分生氣,說道:“家主乃是都察院總憲鄒元標大人,當朝九卿之一,連皇上都叫他一聲鄒公。”
方天罡抱拳道:“失敬!原來是御史中丞大人,八府巡按歸不歸他管?我倒是想問他,山東臨清府的薛知謙知府老爺,貪臟不法,強聘民女,他怎么不派八府巡按去管一管?”
鄒福氣得翻白眼,八府巡按,這知是戲文里的官兒,現實那有?這人胡攪蠻纏,意在拖延,他道:“鄒大人己到,還不快快去通傳?”
方天罡不悅道:“本官乃錦衣衛百戶官,朝廷命官,能不能客氣點?”短短幾天,他己由總旗升百戶,全因會拍馬屁。
鄒福只好從口袋里取出一錠銀子,說道:“麻煩大人通傳一聲,這是吃茶錢。”
方天罡暗喜,不悅道:“打發叫花子是不是?本官乃錦衣衛百戶,六品朝廷命官。”
鄒福只好給了三錠,這方天罡才滿意而去,不一會兒就出來,說道:“不見!我家大人,公務繁忙,沒空見客。”
此時鄒元標己走了出來,說道:“貴上在忙什么?”
方天罡道:“當然是拷問姓楊的官兒,這官兒生得不咋的,卻是相當硬氣,嘗了三道大刑,居然一字未供,是個爺們,大人正在親自招呼他呢?那里有時間見你們?”
鄒元標急了,說道:“讓開,本官要見你們的指揮使。”他直往里闖,姓楊的官兒,這自然指的是楊漣,事實印證了他的擔心,六君子只怕己全遭毒手。
錦衣衛校尉一字排開,守在門口,方天罡大聲道:“北鎮撫司乃軍機要地,白虎節堂,這是要擅闖不成?”
鄒元標作為當世名士,朝廷大臣,居然被攔鎮撫司門口之外,他十分氣憤,喝道:“老夫乃左都御史,二品大員,誰人敢攔我?”
方天罡道:“神氣個啥,不怕縣官,只怕現管,咱錦衣衛又不歸你管,有威風回去都察院抖去。”
鄒元標只覺顏面掃地,他十分氣憤的道:“你競敢如此待我?”
方天罡眼睛一瞪,罵道:“有啥不敢?你個老棺材瓢子,神氣個毛?臨清知府薛知謙聘民女為妾,你為什么不去管?瞧著啦,這里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不是你們這幫窮酸撒野的地方。”
鄒元標當朝名士,譽滿天下,是為東林三君之一,何曾受過此等辱?他氣得胡子發抖。
說話之間,趙南星的轎子趕到,他喝道:“本官工部尚書趙南星,誰敢攔我!”趙南星名氣大,脾氣更大,他在部院,對得下屬動輒嚴詞訓斥,極有威嚴。
方天罡道:“我!錦衣衛百戶,朝廷六品命官方天罡,沒有大人之手令,誰也不允許進來。”
趙南星怒道:“小小一個六品錦衣衛,狗都不如的東西,競然敢攔我?”
方天罡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厲聲道:“出刀!有敢硬闖北鎮撫司者,格殺勿論!出了什么事?我!錦衣衛百戶六品朝廷命官方天罡負責!”
喏!嗆嗆嗆聲中,十幾名錦衣衛校尉抽出了寒光閃閃的繡春刀,指著鄒元標和趙南星等人。
出了這么大事,兩位朝廷二品大員堵在門口,侯國興早己得知,他也無心的審訊了,偷偷溜來門口看風聲,看見方天罡如此強勢,硬是將兩位二品大員吃得死死的,他贊曰:“天罡真忠臣也。”
這真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了。
這時,內閣次輔韓府的車駕到,不過下車的卻是韓爌的管家韓福,他手持韓爌名刺,大聲道:“韓閣老有令,著北鎮撫司立即放人,違者后果自負。”這人才是有氣派,體現出什么叫宰相家奴七品官。
方天罡連對方的名刺,看也不看,扔進垃圾桶里,大聲道:“咱是錦衣衛,天子親兵,只聽天子號令,都察院、工部、內閣算什么機巴玩意?要代皇帝管錦衣衛嗎?這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居心不良。”
趙南星怒道:“小小一個門子,競跋扈至此!老夫定當告上朝廷,滅你三族。”
“門子!”這話方天罡就不愛聽了,他怒道:“耳聾了還是咋的,老子乃錦衣衛百戶,朝廷命官。”
趙南星冷笑道:“小小一個錦衣衛百戶官,也敢自稱朝廷命官,這真是馬不知臉長,猴不知臉瘦,可有朝廷任命書?可有吏部經歷司文碟,一個幸進小人,螻蟻一般,真是沐猴而冠,貽笑大方。”
方天罡惱羞成怒,大聲道:“老賊,競敢如此辱我?眾校尉聽令!沒有大人命令,有敢擅闖詔獄者,殺無赧。”
“喏!”眾校尉齊聲道。
“小老乃首輔方閣老管家方福,這是閣老名刺……。”
“滾!老子是錦衣衛百戶,不是耍猴的。爺今天除了侯大人,誰也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