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攻陷鐵嶺,正是萬歷皇帝病重之時,這位在位四十七年的皇帝,自知天不假年,一門子心思立鄭貴妃為皇后,這樣死后就可以安葬在一起了。
至于靡爛的遼鎮,兒孫自有兒孫福。
也是米柱鬧別扭,腦袋伸向套繩之時。
奴兒哈赤連下開原、鐵嶺,遼北藩屏盡失,遼鎮膏腴之地盡在建奴鐵騎兵鋒之下。
所有的人都認為,建奴會猛攻遼陽、沈陽,盡取遼鎮心腹之地,誰知建奴在休整之后,轉攻葉赫部落。
在攻占開原、鐵嶺后,葉赫徹底暴露在建奴的鐵蹄之下。
建奴與葉赫是世仇,之前,建奴先后發動了四次征討,因為各種原因都沒能成功。失去了大明朝屏藩的葉赫,此刻就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八月十九日,奴兒哈赤率領大軍征葉赫,分兵兩路,一路由四大貝勒各率本部人馬圍攻布揚古所在的葉赫西所在的西城,一路由奴兒哈赤親自率領八旗大軍向東攻取貝勒金臺石所在的東城。
葉赫部民得知建奴大軍前來,離城近的就逃進城里,遠的就逃到山里去,部落上下人心惶惶。
與此同時,努爾哈赤率領的八旗主力也將葉赫東城團團圍住,派人勸降金臺石,被他拒絕。
金臺石的回答也頗有意思,“我不像明軍那樣貪生怕死,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我也長著一雙手,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要與你決一死戰,豈能投降?”
金臺石的話里流露出對大明朝軍隊的不屑和失望,也能看出葉赫人的威武不屈。
招降不成,努爾哈赤下令大軍攻城,操著同樣語言的喊殺聲激蕩在葉赫山谷,兩軍都使出了善射的本領,“矢發如雨”。
戰斗進行得相當慘烈,努爾哈赤曾兩次下達撤退令,擔任主攻任務的主將費英東沒有遵從汗王命令,堅持進攻。
于忠信的民伕營也隨軍出征,他們不但要運送糧食物資,還被建奴逼著負土填護城河,每一次負土前進,都是冒著葉赫兵的箭雨而進,去者十不歸五,但于忠信和唐海都活了下來。
于忠信知道,葉赫兵雖勇,但是他們撐不過三天,雙方實力差距太大了,葉赫一滅,建奴在遼北再無牽制,可以全力南下了,兵鋒直指太明心腹之地。
半夜!于忠信被吵醒,只見糧營方向,火光沖天,負責民伕營的佐領沖了進來,用鞭子狠抽,厲聲道:“狗奴才!還瞧什么!還不去救火!”
糧營火光沖天,如此大火,如何能救?糧營被燒成了白地?糧官范文程被當眾砍頭,負責收尸的是于忠信,他在腦袋上撒了一泡尿,尸體扔去林子邊喂狼,負責監視的兵弁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大加贊賞:“你的!良心大大的好!”
砍了范文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葉赫兵乘勢反攻,他們高喊:“金花教主下凡!”如有神助,連破城外的營盤,柵欄,盡掃城外屏障,建奴大軍被迫退三里。
天未亮,一個可怕之極,駭人之極的消息在建奴士兵中流傳,昨夜金花教主下凡,殺二貝勒、五大臣,十幾名佐領,連大汗也差點死在劍下……。
建奴兵們害怕之極,看著葉赫東西二城,宛如兩大擇人而噬的巨獸,女真人信薩滿教,黃白狐柳,無一不拜,許多人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擅抖,金花教主下凡,神靈出手,這仗怎么打?
奴兒哈赤大怒,下令斬了近百人的腦袋,都剎不住這妖風,軍心己亂,只好下令轉攻沈陽。
此時十一月,冰天雪地,絕非出兵的大好時機,但狂怒的奴兒哈赤不管了,堅持出兵攻沈陽,大軍連夜拔營南返。
結果,于忠信的民伕營還在開原城搬運物資,前方就傳來了建奴大軍慘敗的消息。
沒錯!他們連掩飾都沒有,就是在沈陽衛城下前所未有的慘敗,最強悍的正黃旗,幾乎打殘了。
這對于建奴來說,是天塌了一般可怕的消息,對于于忠信而言,卻是天大的的消息,王師終于北伐了。
大明朝廷驚天大變,也傳至了遼地,奴兒哈赤還曉諭全軍:“明人兩月三帝,乳臭未干兒身居大寶,明人氣數盡矣!”
但是十六歲康熙小皇帝卻讓人刮目相看,他打贏了沈陽衛之戰,戳破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
四萬建奴大軍像逃命一樣逃了回來,奴兒哈赤直接逃回了建州。
阿敏與塔拜聯手,鎮守開原,皇臺吉與阿巴泰守鐵嶺。
這仗得敗有多慘,才會讓建奴轉攻為守。
沈陽衛之戰,等于在建奴這巨人身上捅了一刀,雖然沒有死,但是血流如注,損失不小。
傳聞明軍使用了一種神威無敵大炮,往軍陣里一轟,就是一條血胡同,而且他們有三千桿魯密銃,打得又遠又狠。
于忠信知道魯密銃,這玩意是好,但是成本太高了,一直無法列裝,三千桿應該是掏光了庫存了吧!
于忠信大為欣慰,大明終于雄起了,打破了建奴自起兵之時就不可戰勝的神話。
民伕營的日子不好過了,阿敏任開原主將后,立即加固城防,在四城門加建了甕城,還派兵去喀內喀部、科爾沁部搶劫糧食,但現在是冬春之交,草原上也是一片蕭條,阿敏此舉,除了拉仇恨之外,沒有別的收入。
對于建奴恨之入骨的米柱,于忠信大加贊賞,對建奴經濟封鎖,真正切中了他們的弱處,這些建奴們有錢也買不了糧食,守著大堆銀子,卻是挨窮換餓,大明英才輩出,何愁建奴不滅?
阿敏是一個猛將,擅攻不擅守,現在卻拼命加固城防了,建奴居然不敢與明軍野戰,這可是驚天大逆轉。
大雪封路,雙方都不打仗,但斥候交鋒,卻從未斷絕,這本是建奴的拿手好戲,他們擅長在野外生存,擅騎射,這是斥候的基本功,雙方居然打了一個平手,這是建奴及許多人可以不接受的。
這個冬天,建奴餓死了不少人,當然是以奴隸、平民為主,民伕營的人銳減,這里的換了一茬又一薦,當初在開原同時入營的,只有于忠信和唐海兩個,但于忠信有特殊口味的消息卻一直流傳下來,他是一個生人勿近的人。
負責管理民伕營的布庫特,也由戈什哈升至佐領,他的手下也是換了又換,戰爭就是這樣,沒有人會關心那個人那里去了?自身都難保了,誰會關心一個死在路邊的人是誰?
于忠信在去年曾將秦邦威的尸體扔下了懸崖下,誰會知道這個被剝去衣衫,身上沒有任何標識的人,生前是個大人物,僅次于馬林之下的副總兵,死后卻默默無聞的扔在懸崖之下,估計幾個月后,他的骨肉腐爛,最終與其它的尸首化為一體,再也分別不出來了。
至于總兵馬林、副將于化龍、參將高貞、游擊于守志、守備官何懋官等人的人頭,全被斬下,用木籠裝著,懸掛于城墻上,威脅敵膽。
大明東北戰區總司令米禮義親率大軍與葉赫夾攻開原,于忠信高興壞了。
大明軍來勢洶洶,而且他們帶來了傳聞中的神威無敵大炮,一炮砸來,地上就是一個坑,而且全軍使用新的火器,不是魯密銃,威力比魯密銃更大。
大到什么地步?大到建奴不敢與之正面對抗,只能以城相抗的地步。
世道變了,戰爭的方式也變了,明兵在一百步之外開槍,殺得建奴恨疑人生。
于忠信看到了希望,這是王師北伐遼北日呀!
明軍圍城,城中建奴人心惶惶,阿敏下令,私自逃跑者斬,但還是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偷偷將財寶和家人往赫圖阿拉送。
明軍和葉赫兵只是南面圍,北面圍,對于通往赫圖阿拉的東面,他們并不圍困,只是派了騎兵監視,許出不許進。
明軍對開原進行了封鎖,許出不許進,對外通訊基本斷絕,只能依靠飛鷹傳書,但飛鷹傳書也不靠譜,經常會跑到別的地方,或者說被明軍射殺。
布庫特是一個佐領,是阿敏的心腹親信。也算一個軍官了,撈了不少銀子,也想往家里送,但是他這個人目不識丁,算術是十個手指相加,撈了這么多銀子,他也無法統計,他的副官,倒是會算,但是布庫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撈了多少銀子珍寶。
所以便讓識字的于忠信干這差事,因為這個人在絕對控制中,事后不爽,找個由頭弄死就成了。
于忠信在為布庫特清點財寶時,偷聽到了一件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布庫特有一個小妾,寵愛異常,她看見布庫特將家人和財寶送走,就是不送自己,大為氣憤,正在哭鬧。
布庫特為了安撫小妾,只好低聲傳了一個秘密:“塔拜率領的一支騎兵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龍溝內,只要飛鷹傳書,他們就會馬上出兵,內外夾擊,攻打明軍,一舉滅了他們。”
塔拜的騎兵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龍溝,于忠信認為自己有必要告訴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