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茍晞屢破強寇,威名甚盛,善治繁劇,用法嚴峻。至青州,以嚴刻立威,日行斬戮,州人胃之“屠伯”。頓丘太守魏植為流民所逼,眾五六萬,大掠兗州,茍晞出征,以弟純領青州,刑殺更甚于晞,時人曰“小茍酷于大茍”。
十二月中旬。
茍晞率領的四萬多大軍已經到達了都昌城,此時隨軍攜帶的糧草已經消耗了大半。
西晉的官軍基本都為世兵,朝廷除了甲胄兵杖以外,很少提供糧餉,因為去年的劉伯根之亂,整個北海郡府庫為之一空,再加上茍晞的赫赫兇名把平壽的百姓嚇跑了大半,四萬多大軍在平壽取得補給非常有限。
到了都昌以后,茍晞已經得到了前方斥候帶來的情報,在膠水河東岸并沒有發現東萊軍的行蹤,茍晞推測劉預多半是害怕了,想憑借堅城據守,不敢與自己野戰。
這一切都在茍晞的意料之中,但是有一點在此之前茍晞實在沒有料到,原本富庶豐盈的北海郡會這么窮,連過三城都沒有征集到多少糧食。
眼看著即將進入東萊郡地界,如果不把四萬多人的糧草補給提前準備好,恐怕數萬大軍就會不戰自潰。
治軍這么多年經驗讓茍晞越來越明白,行軍作戰許多時候都是拼的糧草和軍心,糧草沒了這軍心也就沒了。
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戰者在交戰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提前謀劃好了,至于最后在戰場上擊敗敵人,也不過是所有謀劃中的一環罷了。
所以除了不得已而為之的戰斗,名將們平時的勝跡似乎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茍晞自信擺平劉預這個東萊郡的鄉野小子不在話下,而怎么補給糧草維持軍心,還有威懾打壓沿途的豪強反而是更重要的。
在進入都昌城后,茍晞第一時間就接管了城內的府庫,但他再一次失望的發現,這都昌的府庫比之前的平壽城還要干凈,基本上能把老鼠都餓跑了。
戰戰兢兢地都昌縣令趕緊解釋,這都是因為數月前王彌禍亂諸縣、淳于、東武等地,都昌縣為了保境安民,用掉了府庫里的糧食來招募民勇,這些都是得到前任青州刺史和北海郡守許可的,而今年的秋賦卻因為天災,縣中豪強和百姓都說顆粒無收,沒法完稅。
茍晞一聽,竟然因為遠在百里之外的王彌叛軍,這個呆瓜縣令就用掉了府庫中僅剩的糧食,立刻嚴厲申斥,命令他三日之內就把今年的賦稅最少補收上來三成,否則的話就要他的腦袋。
都昌令趕緊帶領胥吏佐官開始征收,縣中各家豪強一看青州刺史茍晞親自坐鎮都昌,面對追繳的稅賦全都痛痛快快的交上了三成,只求茍晞這位嗜血屠伯快點離開,去和劉預那個東萊賊拼命去吧。
僅僅用了一天時間,三成的稅賦就收了上來。
茍晞見此不僅沒有作罷,反而覺得這些豪強明明有積蓄卻隱瞞不報,當即又下令所有的豪強全額補繳所有的稅賦,并且還要清查各家豪強隱瞞的田畝和超員的蔭戶。
一時之間整個都昌縣怨聲載道,要知道這些豪強士族的勢力之所以能跨越漢、魏、晉三朝不僅沒有衰落,反而越來越強,不僅僅是因為占田制度下的部分田產擁有免稅特權,更多的是因為勾結州郡官吏隱瞞了大量遠超律法允許的田產和蔭戶奴仆。
茍晞此舉無異于要挖這些都昌豪強的命根子啊。
幾個在青州頗有名教聲望的大儒不顧身體年邁,紛紛趕到行營中勸茍刺史不要苛待士民,要與民生息等等。
茍晞在見到這些豪強的領頭人物后,表示他現在既要討伐東萊賊,不久之后還要討伐頓丘流民,需要大量糧草補給,只要都昌的豪強世家肯帶頭多繳納糧食布帛,他會相應地予以回報,對于有貢獻的世家子弟保舉為官。
這要是以前太平年景,有這種事情,豪強世家肯定愿意,但是如今卻是世道越來越亂,朝廷的官職根本不值什么錢,用能活命的糧食布帛換一個虛頭巴腦的官職是非常不劃算的。
而且連年的天災人禍下,這些世家豪強的積蓄確實并不多,畢竟他們自己還要養活大量的宗族部曲。
這些頗有名望的士民領袖支支吾吾的拒絕了茍晞的提議,這讓茍晞瞬間翻臉。
手握數萬大軍的茍晞當即命令都昌縣中官吏挨家挨戶的帶路,上門征收清查田畝和賦稅,凡是稍有違逆者,當即格殺,短短三天就殺掉了上百人。
所有都昌豪強莫不威服,等到茍晞清點收繳上來的糧食布帛之后,發現遠超都昌一縣兩年賦稅所得。
見到成效如此卓著,茍晞不禁傲然自得。
他思琢,當年魏武帝做濟南國相的時候整飭國中不法豪強,也是行的如此一般的霹靂手段,果然這些滿口仁義道德世家子最怕的就是鐵腕,而不是鐵嘴。
隨后,當茍晞率軍到達下密縣后,又如法炮制,把下密縣的豪強又狠狠扒掉了一層皮,如此一來茍晞全軍糧草補給瞬間充足起來。
下密,縣令衙屬。
青州刺史茍晞率軍入城后,全城戒嚴宵禁,半夜的街道中空無一人。
一個黑影從街角里悄然閃出,縣衙的側門快速閃開一條縫,黑影快速的側身閃入。
“薛賢弟,你總算來了,沒有被人跟蹤吧。”說話的人正是下密令許軻。
“許兄放心,我一路小心,沒有異常。”
此人正是閃入門中的那道黑影。
“那就好,那就好。我與東萊功曹令史郭岑是同窗故舊,這是我的手書,有這封信肯定給你引見到劉預。還有,這個是我最信得過的奴仆,他給你帶路走一條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保證不會被茍屠的兵士發現。”
下密令許軻緊張的把一封信交給了來人。
“許兄思慮周密,小弟佩服。等到除掉茍晞,兄長可堪首功矣。”
許軻聽后嚇得連連擺手。
“不敢,不敢。要是茍晞敗了,那也是與劉預將帥不和,互攻不敵,可不是我們暗中有什么動作。”
“對對對,許兄說的是。不過我薛杞,卻一定會替臨淄薛氏記著許兄今日這番苦心的。”
“罷了罷了,薛賢弟快上路吧,路上萬萬要小心,如果遇到茍晞所部,一定不要讓這封手書落入他們手中啊。”
許軻滿臉擔憂的說道。
薛杞聞言,立刻拍著胸脯表示。
“兄長放心,如若遇到茍晞所部,小弟就是把這封信吃到肚子里,也不會讓他們繳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