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覺得,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需要陛下親征冀州!”
車騎大將軍呼延晏說道。
“此言何意?”
匈奴皇帝劉聰立刻就有些納悶了。
坐鎮平陽的匈奴皇帝劉聰,手中掌握著五部匈奴的大部分軍力,在攻占了洛陽之后,匈奴人的主攻方向,就是關中的長安地區。
因為關中有晉國剛剛擁立的新皇太子司馬業,這是匈奴漢國的眼中的頭號敵人。
“我朝宿敵乃是司馬家,如今司馬業自稱晉國皇太子于長安,不討平這些余孽,如何能鞏固社稷?”劉聰說道。
“陛下,如今長安屢次攻擊都不能克之,說明天意如此,肯定是時機未到啊。”呼延晏立刻繼續說道,“關中晉廷衰頹,奪取長安肯定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如今的偽漢劉預,卻又是另一個生死之敵,必須馬上由西轉東,消滅偽漢!”
劉聰的臉上有些不耐煩,呼延晏這些功臣老將如今是越來越頑固。
“朕不是說了嗎?”
“石勒已經派人上表,說已經有了對付劉預的萬全之策!”
呼延晏聽后,卻是冷笑一聲。
“陛下,臣的計劃中,要對付的人,可不僅僅只是偽漢劉預。”
“這石勒也是要重點對付的人。”
劉聰聽了這話后,倒是立刻恢復了幾分精明的神態。
“什么意思,難道石勒還敢背叛不成?”
呼延晏立刻回答。
“陛下,如今冀州的丁口猶有數百萬之巨,可謂是天下之翹楚,不管是誰占據了冀州河北之地,立刻都能有了爭雄天下的資本。”
“如果石勒果真打敗了偽漢劉預,等到他盡占冀州,必然要成尾大不掉之勢。”
“關中早晚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可冀州如果此時不取,不管是劉預也好,還是石勒也罷,只要拿到了冀州,都早晚會成為我們的勁敵!”
聽到呼延晏如此這般的說法,匈奴皇帝劉聰立刻覺得有幾分道理。
“陛下,不可如此啊!”
忽然有人出言反對。
劉聰一看,見到表示反對的人是御史大夫陳元達。
對于這個五部匈奴中的第一飽學之士,劉聰父子都是對他非常倚重的。
“陳翁為何覺得不可?”
劉聰立刻問道。
此時的陳元達,雖然因為直言敢諫,越來越受到劉聰的不喜,但是在軍國大事上,劉聰對于陳元達,還是非常的信任的。
“陛下,我皇漢雖然兵威鼎盛,但所依靠的出了五部國人之外,就是倚重這些王彌、石勒、單征這些人。”
“現在晉室猶自占據眾多州郡,必須還得依靠石勒等人攻城略地,打擊晉室殘部。”
“如果,真如車騎大將軍所言,陛下出兵冀州,借機吞并石勒的地盤兵丁,恐怕從此之后,王彌、趙固等人都要與陛下離心離德了。”
“要是王彌、石勒等人因此背叛,不管是投靠偽漢,還是晉室,那樣一來,陷入危險的就要是我們了。”
“就算是冀州,恐怕也很難保住。”
“如今氐、羌大多在關中聚居,有十余萬落之多,這些都是可以為陛下所用的兵丁,遠比攻略冀州好的多啊。”
聽到陳元達如此說,車騎大將軍呼延晏立刻爭辯。
“可是關中難取,依我看,恐怕沒有個三五年,是很難攻取的。”
“有這三五年的時間,盡取冀州,豈不是更好!”
陳元達搖了搖頭,反駁道。
“關中沃野千里,雖然兵災荒亂,不復昔日富庶,但是河渠之利尚在,只要能取關中,就能守數代之基業。”
“表里山河,正應此也。”
“就算是多花費些時間,也完全是值得的。”
“而冀州則不同,雖然同樣有沃野,有人口,但是北有王浚、劉琨,南有劉預,可謂是群敵環伺。”
“不僅如此,冀州境內塢堡林立,豪強眾多,遠比不得關中的氐羌與我族親近。”
“就怕占據了冀州后,疲于應付內外之敵,而給了關中的晉室余孽喘息之機。”
“到了最后,恐怕就要東西不得兼顧了。”
車騎大將軍呼延晏卻是不以為然。
“御史大夫,未免太膽小了。”
“我看,你是經史子集讀的太多了,反而把膽子給磨沒了。”
“只要能取得冀州,咱們手中有的是國人勁卒,害怕那些人不成?”
“等到平定了冀州,再轉過頭來,以冀州的民力兵力進攻關中,以晉人攻滅晉人,豈不美哉!”
車騎大將軍的這一番話,立刻得到了不少匈奴將領們的響應附和。
“而且,關中都已經破爛成什么鬼樣子了,就算是給那些司馬家的廢物幾年的喘息時間,也難以有什么本事好轉。”
“最近一年,三番五次的進攻關中,耗費的錢糧那可是如河水入海一般,全都不見了蹤影,除了得到幾個殘破不堪的城池之外,可還有別的嗎?”
旁邊的一眾匈奴將領,也全都點頭贊同。
“車騎大將軍說的對啊,關中都已經被打成白地了,要是打不下長安城,根本就搶不到什么東西!”
“不錯,呼延將軍說的不錯。如今的關中,氐羌這些蠻子,怕不是比晉人都要多了,根本都沒有什么能搶的啊。”
“這么說的話,還是冀州好啊,我聽說,石勒這個羯奴僅僅占據了趙魏兩郡,就已經是搜刮的錢帛如山、美女如林了。”
“對啊,還是冀州好,可不能讓偽漢的劉預把冀州給搶了去,陛下,咱們一定要出兵啊,不拿下冀州,可就要白白便宜石勒那個羯奴了。”
“不錯,陛下,就算因為這樣,讓王彌石勒等人有了不滿,那也沒有什么關系。反正,他們依仗也不過是些流民,哪有咱們五部的匈奴勇士能戰,只要有了冀州錢糧女子,肯定能為陛下守住冀州。”
陳元達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語,立刻就是一陣氣悶。
在攻陷洛陽之后,以劉曜、呼延晏等人為首的這些匈奴軍頭,就越來越飛揚跋扈,對于陳元達這種謀臣已經越來越不重視。
“冀州豈能是那么好經營的?非有將帥之才,不能為也!”陳元達立刻說道。
“哼,陳元達,你未必太瞧不起自己人了,我們匈奴人難道就沒有將帥之才嗎?區區一個冀州而已。”
“可是,如車騎大將軍剛才所言,不管是誰,占據了冀州,都必生不臣之心,陛下,要是真如此言,冀州更是不宜此時攻取啊。”陳元達向匈奴皇帝拱手說道。
匈奴皇帝劉聰聞言,立刻用充滿狐疑的眼神,看向了車騎大將軍呼延晏。
“這又如何?我說的是石勒這種羯奴外人,我們這些人都是五部的匈奴子弟,都是大單于最忠心的鷹犬,哪有鷹犬背叛自己的主人的。”
呼延晏立刻氣呼呼的說道。
聽到車騎大將軍呼延晏的爭辯后,劉聰立即解除了心中那點戒備。
“不錯,我匈奴子弟,都是齊心協力謀大事,不是司馬家那種內斗殘殺,肯定不會有御史大夫擔心的那種事情的。”
匈奴皇帝劉聰說道。
這時候,劉聰最寵信的中常侍王沈輕聲躡腳的跪倒了他的身邊,湊到劉聰的耳旁低聲的說道。
“陛下,皇太弟已經離開了皇太后居所,去讀書去了。”
中常侍王沈的這句話,就如同毛茸茸的狐尾一樣,撓的劉聰的心癢難耐。
剛剛漸起的那幾分攻略天下的雄心壯志,立刻被拋到腦后了。
一想到礙手礙腳的皇太弟劉乂去讀書去了,劉聰就恨不得立刻飛到皇太后單氏的宮中。
如此豐腴美艷的單氏,老不死的先帝活著的時候,只能遠觀也就罷了,現在的劉聰已經是大皇帝大單于,卻要顧忌著皇太弟劉乂而偷偷摸摸。
一想到單氏的嬌嫩、柔滑、水潤和輕喘,再加上禁忌的快感,還有背著皇太弟劉乂的刺激,立刻就讓劉聰難以忍耐了。
“好了!”
劉聰一聲暴喝,打斷了下面陳元達和呼延晏還沒有結束的爭辯。
陳元達和呼延晏等人,看到劉聰的臉色潮紅,似乎是一副暴躁的感覺,立刻恭恭敬敬的俯首。
“如今關中既然不能速速攻取,那就先攻冀州,等到拿下了冀州,不管是繼續東進,還是西取關中,到時候再從長計議!”
“車騎大將軍,這征冀州之事,就由你速速安排吧。”
陳元達聽到后,非常不甘心,剛想要開口繼續爭辯,卻只看到了劉聰急呼呼離去的背影。
那急匆匆的步伐,就仿佛是要去奔赴戰場廝殺一般。
冀州,清河郡。
春風依然料峭,吹得劉預的臉上冰涼。
在渡過馬河,進入清河郡之后,一路上遇到的景象,就果然如之前斥候回報的一般。
“陛下,前面的好幾里,都已經沒有多少百姓了,羯胡石虎所部,早已經把本地的百姓都遷走了。”
負責前軍的吳信回報道。
“不可能都遷走了吧,我不信石虎有這么大的本事!”
劉預說道。
“是的,陛下,也有不少百姓,在躲避胡虜強迫遷徙的時候,逃了出去,不過大多躲藏在水泊泥沼之間,見到我們的大軍,也大都不肯出來。”
劉預聽后也是有些無奈。
此時的冀州,也即是后世的河北之地,雖然在地貌上的沒有太大的差距,但是在地面的河流土地上還有不小的差距。
在后世河北,殘留的河流湖泊沼澤已經非常的稀少了。
但是在魏晉時代的冀州,不僅有大陸澤這樣的巨大內湖,還有遍布的泥沼水泊,在沒有山嶺的冀州,這些都是流民百姓躲避兵災的良好藏身地。
“可曾派人去宣撫了嗎?”劉預問道。
吳信有些無奈的說道,“早就派人去宣撫了,末將還想著找一些向導兵卒,但是大部分的百姓,躲藏之后,都不愿意輕易出來。”
“為何?”
“因為,如今我軍初到,他們都覺得,與胡虜之間勝敗未知,害怕出來之后,再遭遇敗軍,反而遭殃。”
劉預聽后,并不生氣,而是感到有些可憐。
“唉,這些冀州的百姓,都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
“要是我們這一次,不能在他們面前擊敗胡虜,恐怕在許多人心中,都將會覺得,胡虜就是這里的一方之主了。”
聽到劉預的話后,吳信卻是恨恨的說道。
“陛下,我看未必是什么胡虜,如今羯奴石勒的手中,竟然有大半都是我漢人的流民和豪強。”
“這一次,石虎強逼清河百姓遷移,其手下的兵卒,就大多是魏郡的豪強兵,這些敗類,在這其中燒殺搶奪,根本不必那些胡虜良善多少!”
“這些數典忘祖的狗東西,要被我逮到,一定全都剁了喂狗!”
“不錯,這些敗類,恐怕比胡虜本身還要可怕!”劉預點了點頭說道。
“等到這次交戰結束,一定要把我們治下的豪強,都給好好的整肅一遍,如果是作惡多端者,一定要嚴懲不貸。”
劉預如今已經基本確定了,此時的石勒,已經由原本的胡虜流寇軍,漸漸變成了糅合大量漢人豪強的混雜軍了。
在這些軍隊中,文人又張賓、王子春為代表的的君子營,算是石勒的智謀智囊團,武的話,有程遐、張豺等豪強軍隊。
對于這些豪強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家國大義,更不可能由什么民族之情。
他們眼中僅僅有的,就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所以,這一次攻略冀州,不管戰果如何,哪怕是僅僅占據冀東數地,劉預也要徹底放緩擴張的腳步,先要把治下的百姓和豪強灌輸自己弄出來的那一套胡漢之論。
那樣的話,任憑有再強大的胡虜勢力,也將難以消滅這些存在人心中的認知。
“陛下,前方的遇見的了不少的胡虜游騎!”
忽然,趙昆的一聲急報,打斷了劉預的思緒。
“有多少?”劉預立刻問道。
“怕不得有三四千吧!”
“這么多?難道是胡虜的大軍來了嗎?”吳信說道。
“不可能,胡虜大軍來的話,不可能這么少的人馬。”
劉預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四周荒涼的原野和農田。
“這一定是來襲擾我們的,胡虜肯定想讓我們在這一片荒野上餓瘦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