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豺立刻紅著眼眶,內含熱淚一般,略帶哽咽的說道。
“陛下屈法申恩,厚遇我等如此,我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未必能報萬一啊!”
“是啊,是啊,陛下胸懷似海,我輩自當肝腦涂地以應也!”
另外的幾個冀州豪強也立刻附和了起來。
對于張豺這些人的姿態,劉預頂多也就是相信其中的十之一二罷了。
這些冀州豪強的宗族土地和部曲,才是他們的根本,至于效忠于誰,根本不是他們考慮的事情。
不過,這種事情,劉預自己心里清楚,卻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這種潛規則就必須以大義的名分占著了。
當然,劉預并不會真的就這么便宜他們,還必須要進一步控制張豺等冀州豪強的一些把柄。
因此劉預立刻緊接著說道。
“諸君可知,當年廉頗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難道以前你們就甘心為胡虜驅使嗎?”
當年的廉頗被排擠逃離趙國,當聽到趙國有難需要將領的時候,還想著繼續替趙國領兵效力;吳起被魏君攆走之后,自知以后難以重歸熱土,故而哭泣淚別。
張豺等人聽得出神,只見劉預繼續說道。
“我知道諸君屈身事胡,都不過是想要保全宗族罷了,如今強漢復來,胡虜必定遠遁,自此之后,諸君只要忠心任事,封侯拜將都不過是易如反掌!”
聽了劉預的這番話,張豺等人都是心中大受感動,特別是‘封候拜將’這幾個字眼,更是刺激的這些冀州寒門庶族功名心大動!
張豺立刻率先開口說道。
“陛下,如今羯胡石勒已經逃竄,肯定要亡奔信都,信都城中的府庫糧草財貨堆積甚多,石勒無法帶走,恐怕會放火焚燒啊!”
聽到張豺的話,劉預心中念頭一動。
他原本的設想中,只要羯胡石勒放棄信都,那安平郡一帶就肯定要落入自己手中了,從來沒有想到信都城中還能有很多積蓄。
“信都城中果真有不少糧草積蓄?”劉預問道。
張豺點了點頭,非常肯定的說道。
“陛下,羯奴在冀州搜刮的糧草輜重,大半都聚集在襄國,剩余的基本都聚集在信都!其城中積蓄,足以可支數萬大軍一年所耗!”
劉預聽后眼睛微微瞇起,打量了一下張豺。
張豺在歷史上先是投靠石勒,在后期又投靠石虎,在羯趙政權中,也算是留下了鼎鼎大名的人物,如今看來,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最起碼,這一份如此迫切的“上進心”就是很受贊賞啊。
“張將軍,可有辦法,能搶在胡虜之前奪下信都?”劉預問道。
石勒等人雖然敗退,但其數量眾多的騎兵肯定要在青州漢軍之前抵達信都。
只要石勒想要焚燒信都,那等到青州漢軍抵達的時候,也就只能搶占一座空空如也的信都了。
劉預對于信都志在必取,哪怕是一座空城。
當然,如果能獲取一座完整,并且又大量糧草繼續的城池的話,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張豺見狀,趕忙恭敬的說道。
“陛下,末將有一辦法,可以一試!”
劉預聞言大喜,立刻追問道。
“張將軍快說,是何良策?”
張豺低下頭,左右看了看,有些為難的說。
“陛下,此事,,,。。。”
如此做派,劉預自然是明白了,同樣的旁邊的崔遇等人也是明白了。
“陛下,右翼諸軍追擊之事,臣還是得去督署,臣等先去了。”
崔遇立刻借口說道。
其它的幾個投誠的冀州豪強也都是紛紛一起借口離開。
“好!”
劉預點了點頭。
“崔公此去,可告知諸軍,此戰如果能有斬獲羯奴石氏者,立刻封侯,食邑五千戶!如能斬獲胡虜裨將以上者,也可封侯,食邑千戶!”
崔遇等一眾冀州豪強聽后,立刻一個個精神振奮了起來。
原本他們都因為張豺如此急迫的表現,而感到非常嫉妒的心理,立刻得到了補償。
如今青州漢軍主力苦戰良久,很難又太多體力繼續追擊很久。
但是他們這些右翼豪強部曲,還有剛剛投誠過來的這些豪強部曲,卻都是當了大半天的觀眾,都一個個體力充沛著呢。
追亡逐北這種活計,雖然也有幾分危險,但已經是最輕松的了。
他們不奢求什么斬獲羯奴酋石勒,但是斬獲個羯胡或者雜胡的裨將,還是有幾分希望的,畢竟石勒手下的各號將軍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等到崔遇和一眾冀州豪強立刻后,劉預這才又看向了張豺。
“張將軍,取信都需用何良策?”
張豺聽后,就想要靠近湊到劉預跟前說話,旁邊的幾個中軍親衛卻一個個目露戒備,擋住了他。
劉預輕輕擺了擺手,讓張豺靠近了一些,反正張豺并未披甲,手中也沒有兵器,不會有什么威脅。
“陛下,要搶在羯奴石勒之前奪取信都,其實也不難,只不過需要陛下賜予末將一樣東西,末將就有九成的把握,全取信都!”
“哦?你需要何物?”劉預問道。
“公侯之爵!”
原本雪白的大地上,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濘一片。
在數不清的潰逃兵馬踐踏后,胡漢大營中,已經變成了一片慘兮兮的模樣。
石勒的臉上被草草包扎了一番,好在只是被羽箭擊碎了牙齒,雖然非常痛疼,但總歸不是致命的傷。
但是,當石勒在程遐等人的護衛下,搶先回到大營的時候,卻發現整個營地中已經一片狼藉。
被石勒派來看守馱馬的部將趙鹿,卻根本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至于那些馱馬,也都是同樣不見了蹤影。
“將軍,趙鹿肯定是先行逃跑了!”
程遐又急又氣。
如果沒有了馱馬,如果被青州漢軍追擊,他們就必須要拋棄掉許多的負重,其中首先就是鎧甲重兵器等。
但是,這樣一來,卻又要減少自己的武力裝備了。
冀州的地面上,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沿途的冀州豪強塢堡林立。
如今石勒大軍失敗的消息傳開,那些原本就懷恨在心的冀州豪強,肯定要想辦法截殺落單的胡漢軍兵。
“趙鹿這個鼠輩!”
石勒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痛罵了一句,卻又牽扯到了傷口,令石勒痛苦的皺緊了眉頭。
忽然,一名羯人騎射驅趕著一名雜胡士兵走到了石勒跟前。
“將軍,這個賊廝說,是石虎搶先回營,把所有的馱馬都搶走了。”
原來,這名雜胡士兵利令智昏,竟然沒有搶先逃走,而是在搜尋遺落在大營的財貨,正好看到了石虎率騎兵回營,然后帶著所有的馬匹向北逃走了。
“石虎,孽種,早該殺了他!”
石勒聞言又是大怒。
“我問你,那趙鹿呢,為什么沒有攔著石虎!”
那名雜胡士兵,立刻哆哆嗦嗦的回答。
“將軍,趙鹿被石虎用槍矛威逼了一下,就很快跟著石虎一起逃走了。”
石勒聞言,痛苦拍了拍額頭。
如今沒有了馱馬,石勒收攏的這些披甲騎兵,要想逃跑,就必須要舍棄所有的具裝和重鎧。
這些甲騎的具裝和重鎧,可都是石勒在趙魏之地苦心搜集而來,如今一旦舍棄,再想要重新組起來,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說不定,一兩年內都難以成軍。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將軍,不好了,青州賊快要追來了!”
果然,一陣陣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胡漢大營距離戰場不過數里。
石勒要是再不跑,恐怕就真的要來不及了。
“卸具裝!”
石勒咬了咬牙,不得不下了命令。
而后,石勒率領一眾三四百騎兵,向著北面逃去。
到了下午的時候,石勒一行人已經到了棗強縣內。
這一路上遇到的冀州豪強塢堡,都把從這些潰逃的胡漢士兵的模樣上,知道了胡虜大敗的消息。
石勒此時甚是狼狽,臉上的傷口已經結成了血結,原本英武的臉龐變成了可笑的大花臉。
就連胯下的馬匹,也是非常的疲累,已經難以沖刺奔跑了。
一行人找了一處背風的樹林,躲在里面稍稍休息一番。
前面不遠就是棗強城,石勒打發了幾個羯人親衛去查探一番情況。
“棗強城是何人留守?”石勒因為傷口的痛疼,此時的頭腦昏昏沉沉。
“是劉鷹!”程遐氣虛的說道。
石勒一聽,立刻恢復了幾分精神。
“對,對,對!是劉鷹,哈哈哈,這是我十八騎的老兄弟,就算是石虎,也誘不走他!”
聽到石勒這么說,程遐的心中卻不屑的腹誹了一下,那趙鹿也是你十八騎的老兄弟,還不是被石虎輕輕威逼就跟著逃走了嘛。
要是說起來,趙鹿還是上黨郡的羯人了,這個劉鷹不過是太行的雜胡烏桓人。
“將軍,前面的棗強城中守軍依然在!”
很快,前去探查情況的羯胡衛兵就回來報告了。
“好!我們這就去棗強,劉鷹手中應該還有不少騎兵,到時候咱們一起合兵北走,就不怕那些沿途的冀州塢堡了。”
石勒此時正是處于“痛打落水狗”境地,先他一步逃走的石虎,既把失敗的消息傳播到了沿途,又搶掠了一切能搶的村寨,只給石勒剩下了沿途的敵人。
如今跟隨石勒的著數百騎兵,到現在快要一天了,連一口飯都沒有吃呢,還要時刻警惕身后的追兵,周圍敵意滿滿的塢堡,要是再這么下去,最多兩三天所有人就得在這寒冷的初春中餓死了。
石勒率領一眾騎兵很快到達了棗強城外,只見棗強城的大門洞開,劉鷹那個大圓腦袋正明晃晃的在城墻上張望著。
一見到石勒等人的身影,劉鷹立刻趴在城墻上,大聲的喊道。
“兄長!兄長!可把你盼來!兄長受傷了!?”
石勒聽到劉鷹的這一句‘兄長’,心中竟然有些凄涼之感,他抬起頭來望著城頭上的劉鷹。
“小傷,無妨!石虎那賊子可曾來過?”石勒忍著傷口的痛疼大聲的問道。
“石虎那賊子,竟然意圖誘騙我拋棄兄長,被我亂箭射走了!”
劉鷹大聲的喊道。
“兄長,城中已經備好了熱食和馬料,快些入城吧。”
石勒聽到后,就要策馬向前,卻忽然被旁邊的程遐拉住了馬韁繩。
“將軍,小心有詐啊!”程遐悄聲的說道。
“有詐?”石勒原本被痛疼折磨的疲乏的身子,立刻就是一個激靈。
他抬頭望向前方的大開的棗強城門。
“門內太安靜了,又有驚鳥于空中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