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堂的眼睛漸漸地紅了,腦海里有無數道聲音在回蕩:
那是一個最有骨氣的君王……
那是華夏最后一個正統王朝……
哀鴻遍野……浮尸萬里……嘉定……杭州……
三十萬王族消失不見……
兩萬萬漢人……淪為豬狗……
六十四屯……海參崴……南京……安南……時局圖……
張書堂的呼吸急促起來,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響起: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大不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陳奇瑜見張書堂一再堅持,便道:“既然你確定要去,本官也不會多加阻攔。
且放心,待到了京城,本官便發動親友,盡量保你平安。
只是,你要知道,雖然本官在這河南道,乃是頂尖的大官,任誰都要賣本官三分薄面。
但是到了京城,那可是宰輔遍地走、大官不如狗了,有很多時候,縱然是本官,也是無法護持你周全的!”
張書堂點點頭,道:“大人放心,末將早已考慮通透,此行若是末將時運不濟,丟了性命,卻與大人無關!”
陳奇瑜哈哈一笑,道:“今上圣明,我這么說也只是給你提個醒,指不定圣上看重你,從此之后你平步青云了呢!”
張書堂笑道:“那求之不得,末將便借大人吉言了!”
陳奇瑜點頭,道:“你且回去安排,本官在前方的方城縣等你。三天之內,你若是趕不到,本官可就不等你了!”
“多謝大人!”張書堂彎腰行禮。
他看了看四周,道:“大人人手不足,我的這些兄弟們,便護送大人到方城吧!”
“嗯!!”陳奇瑜自矜的點點頭。
張書堂轉過身來,對著一桿發小道:“兄弟們,陳大人要押解著這群賊子進京,人手稍微有點不足,不若諸位兄弟護送陳大一程。”
“好啊!”
“好。”
“不知道要送到哪里?”
諸人七嘴八舌的問道。
張書堂笑道:“陳大人是河南的最高長官,掌管一省軍事,手下的兵卒卻是多得很,你們只需要送到方城就可以了!”
李陵嘴上吊著一個草梗,吊兒郎當的說道:“書堂,你不去嗎?”
張書堂道:“我要陪著大人一起進京,還要回家跟父親告別一聲,你們就先去吧!”
李陵吐出草梗,道:“表弟你去京城,怎能不帶上我,我陪你一起去!”
阿牛這個粽子,也一瘸一拐的過來道:“書堂哥哥要去京城,這一路山高水遠的,還是帶上俺吧,若是遇上了毛賊,俺也好幫你打發走!”
眾人一聽,紛紛叫嚷著要一起去京師。
這些人都是小貴族家的子嗣,平日里閑錢不少,但是京城還真的沒有去過。
一聽張書堂要去京城,頓時宛如打了雞血,紛紛叫嚷著要去京師看一看。
陳奇瑜詫異的看了張書堂一眼,在這一群半大小子中,若是按照官職,他的父親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眼前的這五十多人,竟然隱隱有唯此子馬首是瞻的味道。
有趣!
有趣!
陳奇瑜對張書堂越來越有興趣了。
張書堂伸出雙手,周圍的喧鬧漸漸的安靜了。
“諸位,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京師啊,整個大明最為重要的地方,誰能不想去看一看呢!”
陳奇瑜見這家伙一伸手,便讓眾人停止了說話,眼神里的好奇之色更加濃郁了。
張書堂繼續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京城到底長什么樣?”
“哈哈!”眾人大笑起來。
張書堂等了一會,繼續道:“此行不是為了游山玩水,而是為了大明金枝玉葉的正義而去的,書堂此行極有可能不在歸來,兄弟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俺們更要去!”曾阿牛率先嚷嚷起來。
“對啊!書堂哥此行這么兇險,我們怎么忍心讓書堂哥一個人犯險呢!”
……
“大家聽我說!”張書堂道:“此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去的人多了,難免要迷路、丟失。
不若,這一次我、阿牛、李陵,我們三個去。等我們回來了,兄弟們若是想去,我們就給大家當向導,在一起去,好不好!”
張書堂見眾人還要爭辯,繼續道:“大家都知道,這一去,我們很有可能兇多吉少,若是大家都去了,這父母長輩誰來養活呢!
若是我們三個出了差錯,家里人還要托付給兄弟們照看呢!”
眾人這才作罷,同意下來。
告別了陳奇瑜,看著他們一行近百人朝東方繼續趕路。
張書堂扶起曾阿牛上了騾子,道:“我們回城!”
“駕!”
塵土飛揚,三人朝南陽城而去。
到了城門下,叫開了城門,張書堂丟下一把銅錢,在門卒的歡呼聲中,進了城。
李郎中再次被張一山喊了起來。
李大夫驚詫于這個小大人的惹事能力,卻是細心的幫他包扎了傷口,留下滋補的藥方,離去了。
張一山早已知道了兒子的盤算,擔憂的看著張書堂道:
“孩子,你的打算,阿大不阻止,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就你一個兒子。
你可要記住了,不單單是我,你姨父、張百戶,可都在等著孩子返回……
若是出了差錯,我們三個白發人,就要送黑發人了啊!”
張書堂道:“父親放心,孩兒知道怎么做!”
張一山轉身從自己房里拿出來一個荷包,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里有一百兩銀子,這是父親這些年從俸祿里積攢下來的,本來是留著給你討媳婦的,既然你要遠行,就帶上吧!”
“阿大,我有錢!”
張書堂趕緊推辭,這一年多以來,他也攢下了幾十兩銀子,此行的路費卻是足夠了,又怎么能再要父親的錢呢!
“拿著!”張一山不由分說,將荷包放在張書堂床頭,道:“明天你去城里租一個大牲口,然后準備一些必需品,就走吧,莫讓陳大人等得久了!”
張書堂眼睛濕潤了,看著已經夾雜了幾許白發的父親,重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日,天一亮,曾阿牛、李陵就聯袂而來,張書堂見兩人的眼睛都有些微紅,知道這兩人也是剛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