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夜風吹拂,蕩起禮堂庭園所有白紗的窗簾,深藍色裙擺的華貴身影站在露天的陽臺,看著仍然是那個距離陽臺最遠、最暗的位置,
“好久不見了呢,”
憑空出現的漆黑青年,水琳瑯神色略微復雜的微微一笑:
“方然。”
叫出這個時間來訪者的名字,但是穿著夜之巡禮,肩膀挺拔的筆直,拖著身后烙印著暗金花紋的纖長衣擺,連眼眸都是漆黑的青年冰冷的沒有回答,而是平舉起了銀斷龍牙對準了眼前深藍的身影,
然后霹靂滋啦作響的的那一刻,渾身雷光暴漲!
視野右上的數字飛速下降,上千點魔能值的燃燒,做著任何一個參加者都不會做的魯莽之舉,一下子揮霍掉自己五分之一的魔能值,
暴躁、耀眼的近乎實質的雷光纏繞著銀斷龍牙,溢出的細小電流在體表蜿蜒流轉,夜之巡禮被劇烈的能力波動沖擊的嘩啦作響,
抬起與身周隨時可能暴走的強橫電光不同的冰冷黑眸,方然聲音平靜低沉的危險嘶啞!
“是你么!?”
“你指的是什么?”
水琳瑯看著他笑了笑說道,仿佛根本沒看見那照亮了大半個庭園的電光。
深吸了一口氣,壓低黑眸,緊緊的盯著眼前這道最讓自己不愿面對的人影,聚合的電光照亮著方然挺拔的身軀和漆黑的夜之巡禮。
“把學姐卷進我的場景里的人....”
然后再也不壓制銀斷龍牙上傳來暴躁、毀滅感覺的力量,
“是你么!?”
在方然聲線嘶聲冰冷的那一剎那,在水琳瑯還未回答的那一剎那!
匯聚著上千度高溫、纏繞著毀滅的電光陡然的暴射向站在陽臺上的那道深藍華裙的身影!
“不是我。”
水琳瑯輕聲的搖頭否認,毀滅的粗壯電光從她身邊不足半米的地方呼嘯而出,她半個身子被照亮,極致危險的光直接射出陽臺之外,如同天然的閃電映白了一瞬開始入夜的天空。
滋...滋...
滋啦的聲音不停的響起,空氣焦灼彌漫著燒焦的味道。
雷光散去,庭園的門口漆黑的青年看著眼前顯示真實的結果,一下子失去了他剛才的冰冷樣子,黑眸散去,手臂像是一下沒有力氣了一樣,握著銀斷龍牙耷拉了下來,
劍尖磕在了地面上。
“連躲都不躲,該說是預言者的從容么...”
左手用力的按著額頭,在她開口的一瞬間干擾她用能力回避秤牌檢測的可能,其實沒有瞄準這樣的心思全被看穿的方然低落的沙啞。
“活到我這個歲數,有時候即使是不用能力,光是用眼睛看著就足夠看清很多東西。”
幽藍的瞳孔里并沒有開心的笑了笑,水琳瑯看向了就站在門口,一步也沒有接近的,消散了所有危險模樣、低沉安靜下來的黑發青年。
“得知了我并不是導致那個女孩卷入進場景的罪魁禍首,沒找到根源也就自然無談根治方法,讓你失望了么?”
心里的心思完全瞞不過活過一個世紀的古老參加者,沒有回答,方然抬起恢復了正常的眼眸,看著和上次一樣位置的水琳瑯緊緊的盯住她,輕微沙啞、話語用力開口:
“為什么學姐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場景?”
那次過渡場景里,驟然看到夏夭穿著那襲白裙染血,和那一晚一模一樣的裝束,誰都不知道....
方然當時心里究竟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那一晚的洛城!
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記憶!
和那次司艾等人虛假的死亡不同,
那一晚,那一次,真真切切感覺到現實感,感覺到前一秒還在自己面前嫣然巧笑、下一秒夏夭就要死去,從活著的人變成再也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尸體的恐慌感!
混雜著他的后悔、他的無力、他的喜歡、他的奢望....
而隨著暑假開始,忘掉了導致自己做出錯誤判斷的根源,把夏夭送回屬于她的現實世界,
方然以為這樣就行了,這樣他就再也不會遇見夏夭了的,這樣她就再也不會遇到危險了的...
直到消滅了B99,再一次驚愕見到她的那一刻。
“看樣子....你真的很重視那個女孩呢...”
恢復了真容,站在晚風之中,歲月沉淀出風華絕代的水琳瑯看著方然眼里的情緒,輕聲的說著。
“回答我的問題!”
焦慮的甚至低喊出聲,方然握緊了銀斷龍牙,即使渾身微微輕顫也挺拔起后背,面對著水琳瑯再一次開口發問,話語艱難:
“為什么學姐會出現在我的場景里,究竟是....”
最開始他原本以為是他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在那個晚上第一次把夏夭帶進了場景,
所以在遇到了那只迷之生物的時候,和自己考核場景的B99一樣,類似于場景還原一樣的原理,夏夭才會出現在那里。
但是方然發現其實不對!
太巧合了,太不合理了!!
為什么會在B99出現的時候,讓自己產生‘難道是場景還原’這種念頭的時候,剛巧出現?
而且...
回想F233種種謎一樣的記憶,它給予的所謂‘感恩’雖然寬泛的甚至能騙過A級前百的頂級目標,
但是!
那家伙每次吃掉結晶引發的不可思議還是嚴格的限制在所說的描述之中。
你的目標將會被你欺騙吸引
的確,它寬泛到了甚至將自己曾經場景的目標B99都強制吸引到了過渡場景之中,可是無論怎么想學姐都不能算是自己的場景目標!
既過于巧合、也太過不合常理。
讓方然本能的感覺這是什么人的在幕后的故意為之,故意的挑了他面對B99的那個時機,
把夏夭送進了場景!
但怎么想,方然都想不到究竟是誰,因為假如有人這么做的話,那必然的前提條件就是....
那個人清楚那一晚洛城的全部前因后果。
清楚那個夜晚對自己的意義。
老實說,除了自己都覺得肯定是‘錯誤答案’的懷疑一下水琳瑯,方然想不到任何答案。
所以,他來了。
在這幾天平常生活的笑臉之下,壓抑思索了許久,滿腦子都在想著這件事,也沒有結果的他,只能選擇問唯一可能知道的人,
但是,心中的某個不愿成長的地方,本能的在抗拒著面對水琳瑯。
可今天他被夏夭笑著送出門,又被復蘇鼓勵、被夜笙所感染,
他終于還是來到了水琳瑯面前。
“很抱歉,關于這件事,我也不知道,倒不如說即使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我能告訴你的只有...”
水琳瑯看著他低垂眼簾的輕聲開口:
“沒有人把那個女孩送進場景,把那個女孩送進場景的不是我。”
可以看到夜空和花海的陽臺之上,方然看到水琳瑯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后幽藍色眼眸安靜悠遠的看著他,無比深邃的輕聲開口。
“為什么!?”
雙眼微微睜大,一股急迫、不理解、失望等等復雜的情緒讓方然焦慮的抓緊了胸口,他看著水琳瑯的身影大聲的對著她壓制住難過的喊道。
“你不是預言者么,為什么你會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為什么....”
仿佛明白了什么,仿佛用光了力氣,
話語的末尾,方然的語氣虛弱而又低微。
“不能告訴我....”
“你還真是擔心她呢,是你喜歡的女孩么?”
水琳瑯笑了笑,作為活過了一個世紀的女性,輕而易舉的看穿了方然的內在。
“和那個沒關系的吧...”
抓著胸口,感覺到了心中的不安糾結,方然緩緩的閉上雙眼眉頭緊鎖的艱澀開口,
然后感覺到了憤怒、感覺到了明明清楚自己周圍的人存在著危險卻無法解決的憤怒,語調緩緩升高的正視著水琳瑯。
“學姐她只是個一般人啊!不是軍人也不是參加者,她只是個沒有力量的一般人!”
想起巴雷特槍擊的那一刻,方然忍不住抓緊胸口的衣服,對著永遠是一副淡笑的水琳瑯低喊!
“就是最簡單的過渡場景,最不入流的底層編號,也能輕而易舉的對她造成生命危險!”
頭一次在場景中遇到比自己弱的敵人,在更多的是和孟浪、茍彧玩鬧逃跑的途中,方然意識到了這個道理,
即使是E50那樣雜魚,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面對的。
場景依然是場景,有著現實世界不存在的恐怖與猙獰。
“再怎么微乎其微的概率,一旦再被卷入場景!一旦在那里遭受到致命的危險!沒有夜戰對參加者那樣的復原!”
握緊了銀斷龍牙,渾身顫抖,想起黎澤傳給他的那份所有被再次卷入場景者的后果資料,那通篇寫滿‘意識消散’‘植物人’‘推測靈魂隨著場景一同銷毀’的字樣!
方然感覺自己的情緒無法控制,眼眸猙獰,牙關緊咬的吐出憤然嘶啞的話語:
“會變成沒有思想的植物人這種事,你叫我怎么才能不擔心!!!”
黑發的青年抓緊胸口發出了思緒劇烈的低喊,響徹了整個禮堂庭園!
沒錯,并不是因為曾經自己那點說不出口的色心,而是像那次不愿意玲用自身陷入危險的代價拯救自己,而選擇付出心臟類似的緣由,
因為牽扯進自己的場景,而有著隨時可是失去思想、精神變成沒有靈魂的植物人這種危險,
方然無法忍受。
水琳瑯有些出神的看著有些情緒失控的他,微微沉默的想著沒想到這個孩子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即使是上次自己對他說出了那樣過分的話,他都沒有生氣到這種地步,
或許那個女孩對他也很重要吧,
果然,這個孩子還是太過善良。
“那...保護好她不就行了?”
情緒動蕩的那一刻,安靜的庭園中一句輕輕淡淡的話輕聲響起。
簡單反問的一句話,讓手腕因為過于用力而顫抖的方然,微微楞然的抬起頭,看著一臉輕和微笑的水琳瑯。
“只要你保護好她,不讓她在場景中受到傷害不就行了,再被卷入一次就已經微乎其微了,兩次的可能更是無窮近乎為零,”
水琳瑯走到她的茶桌旁坐下,深藍色的裙擺剪影在庭園的陽臺夜色下顯得無比神秘。
“只要你在場景中確認她的安全,她就永遠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陷入危險,”
“我把她安排到你的身邊,不就是為了這個么?”
理所當然的說法,讓方然緩緩睜大眼眸,手腕放松。
水琳瑯的話像是有著某種魔力,讓他意識到了這個一直被他不接受、下意識忽略的‘妥協’方法。
“果然當時找上學姐的是你....”
深吸了一口氣方,方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視著水琳瑯的眼睛,然后又思緒糾結的眼神掙扎:
“不..但是不對,怎么可能,那學姐就要一輩子活在這種危險中....”
“那你就一輩子保護她不就行了?”
仍舊是相同的語氣,仍舊是相似的話語,
白皙的手腕托著臉頰,明明是年輕女子的美麗樣貌,卻透露著浸泡過時間的歲月滄桑,這種矛盾的反差構成了此刻水琳瑯的側臉,倒影在方然瞳孔之中。
“我知道你想找到根治的辦法,但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能斬草除根的解決,”
幽藍的眼眸流轉,帶著嘆息和希冀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漆黑青年,即使再怎么成熟、冷靜,他在她面前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而且即使是有那種辦法,也和我即使知道原因也無法告訴你一樣,
你還太過弱小。
“害怕潛伏著、隨時可能會爆發的不安,想要沒有后顧之憂,不需要擔心著什么的生活,每個人都會這么想,但既然你認為有著自己的原因....”
水琳瑯看著站在門口,固執的不愿接近自己的方然,輕嘆的笑中帶著與她此時外貌年紀不符的慈祥、溫柔。
“那就用自己人生的時間背負起保護她的責任如何?”
從清王朝到現在,活過了一個世紀時間的古老參加者,低垂著眼眸,似乎也回憶起了自己曾經無憂無慮的歲月,然后緩緩的合上雙眼,輕聲的開口:
“每個人都需要慢慢的去背負起什么責任,家庭、生活、事業.....”
“你,不能永遠當個孩子。”
挺拔的身影拖著夜之巡禮漆黑的衣擺,雙眼緩緩睜大,
被水琳瑯的這句話說的楞然出神。
他用力的攥緊銀斷龍牙,然后....又緩緩松開,
一直抓著胸口的手也慢慢放下,
最終,終于恢復了默然的平靜,像是接受了什么事實,做出了什么決定。
“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決定了。”
從剛才那股神態中恢復,又變回了那副笑瞇瞇,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和她年齡也不相符的輕笑神秘,混雜著關切慈祥,水琳瑯看著平靜下來的青年笑著開口:
“還有什么想問的么,叫我一聲‘祖母’的話,可以告訴你小連心現在在哪個房間哦。”
數分鐘的沉默,
聽著水琳瑯的話語,即使做出了決定方然也仍然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的話他該不該開口,但是回想起了那透過穆林所看到的那一切!
方然還是深吸了口氣,抬起眼眸,神色復雜難過的緩緩開口。
“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一下子也是沉默的笑笑,水琳瑯低垂下幽藍的眼眸。
咬了一下嘴唇,看著能看穿自己內心的預言者故作不知的樣子,方然一下子突然心中漫上了難過和不甘,
為那個總是不斷出現在自己噩夢里的男人,感覺到了難過和不甘。
于是他攥了一下手掌,然后抬起平靜的眼眸,輕輕的呼出了口氣,不再和預言者繞圈子,聲線冷靜的話語選擇了直接開口:
“荒川他死了,被我...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