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或者說曾經的道智大師,王冠大師,被困在這片霧境當中到底有多久了?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隱隱記得,自己被所謂的“師傅”送入了囚魔窟某一層的陰暗角落,以蟲繭的姿態默默蟄伏,等待著被喚醒的一天。
蟲繭中,他全身上下的肉芽從混亂無序漸趨平靜,體表重新生出毛發,
那渾渾噩噩的記憶也被漸漸尋回,拼湊出殘缺不全的半生回憶。
也許是因為霧境的影響,他醒來的時間要比那位師傅預判得要早。
然而,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意志重新清醒的山魈,發現自己只能瑟縮于狹窄蟲繭之中,耳不能聽,眼不能看,手不能抬,腳不能落,傾盡全力也無法對蟲繭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更別說從中逃脫
漆黑,空無一物的死寂漆黑,成了山魈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時間徹底失去了意義,一開始山魈還試圖用計時,來為自己標明時間。
但隨著時間流逝,他最終仍舊放棄——那位赤肚子道長,只是在他心中種下“未來可能會有人喚醒你”的神念,并沒有給出具體的時限。
也許連赤肚子自己,都無法確定這一顆隨意落下的棋子,在將來會不會派上用場吧。
呼喊無人回應,掙扎無人理會,
當初那位猿猴一族的大圣被困山下,好歹還有天空云朵花鳥樹木可以看,有蟲鳴鳥叫可以聽,偶爾還能吃顆發酸發澀果子,
而陪伴山魈的,只有死寂,漆黑,與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未來。
于是,它陷入了徹底瘋癲。
混沌無序的肉芽鉆出了皮膚,破壞毀壞一切的沖動徹底占據了心神,龐大的肉芽巨猿,擠在狹窄的蟲繭之中,用拳頭將薄薄一層的蟲繭轟成各種形狀。
可就算是狂亂肉芽狀態下的無智妖魔,也無法毀壞蟲繭,
反而被繭內外所鐫刻的陣法所影響,逐漸清醒,再一次讓自身神智占據主導。
山魈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在漫長歲月里到底瘋了多少次,自己現在的記憶當中又有多少部分,是肉芽狀態下胡亂思索添加的錯誤回憶。
但,他依舊能記住,那些殺死他的人,身上的氣味。
“還記得我么...”
山魈低語著,身軀瞬間膨脹,身上披著的黑袍被直接撐裂,于空中飛揚。
出現在原地的,是一只六米余高的“怪物”,
它有著山魈的輪廓,體表每一寸都由肉芽所組成,間或有一叢叢濃密毛發,生長在其中。
倒三角形狀的上半身,較身軀的下半部分更為健碩,兩條梁柱似的粗壯手臂,如同攻城錘一般杵在地上。
山魈面龐上的細密肉芽因為過度興奮,而齊齊爆裂,濺出無數血污,
它抬起拳頭,輕輕錘擊著地面,將大地砸出溝壑裂紋,
咚,咚。
大地都在輕微震顫,哪怕隔著數十米距離,李昂依舊能感受到對方龐大身軀當中蘊含著的恐怖力量。
“哈哈哈!”
山魈那血污橫流的猙獰面龐上,露出了興奮到裂開的狂笑——它的臉,真的從中間裂開了,露出了頭顱當中,蠕蟲一般瘋狂扭動的密集肉芽。
“我就是,被你們挫骨揚灰的山魈啊!”
“抱歉,誰?”
李昂一甩長槍,沉聲道:“你要尋仇的是那些殺了你的人,和我祭酒又有什么關系?”
也幸虧正牌祭酒遠在千米之外,沒有聽到這句話語,免得感到蛋疼菊緊。
“哈哈哈!!”
山魈完全沒有理會李昂辯解的話語,一錘胸膛,以完全不符合龐大身軀的敏捷姿態,一躍而起,朝著李昂墜落而來。
李昂側閃躲開山魈雙臂砸擊,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山魈好似隕石一般墜落,猛烈沖擊波掀起無數飛沙走石,將最內側圓圈的一眾普通人震得東倒西歪,雙耳流血,趴倒在地。
李昂再次出現在不遠處,手中握著兩把從灰燼那里借來的mk19榴彈發射器,朝著山魈不斷扣動扳機,狂轟濫炸。
一枚枚m430多用途高爆彈擊中山魈表面,將猿猴的體表炸得皮開肉綻,
然而,只見猿猴身軀的殘缺處,肉末一陣涌動,
一株株肉芽飛快生長,蔓延,彼此勾連,以極快的速度“縫合”了所有傷勢,痊愈如初。
更夸張的是,這些源源不斷向外逸散妖魔氣息的肉芽,在治愈山魈之后并沒有就此停下,而是進一步擴張膨脹,不斷擴充猿猴體型。
“咔咔咔咔”
山魈體內,不斷響起連綿不絕的爆裂聲響——那些組成它身軀的肉芽因為過于膨脹的體重而被生生壓垮壓爆,
但更多的肉芽,正在以更為完美的承重發力結構,為山魈重鑄身軀,
每分每秒,它都在變強。
一直在默默忍受榴彈轟炸的山魈,驟然抬起手臂,精準地握住了一枚飛向他頭顱的榴彈,將其狠狠捏爆。
它的手掌被足以摧毀堡壘的高爆彈炸成碎屑,然而新生出來的手掌表面,已經悄然覆蓋上了一層纖薄的黑色鱗片甲殼。
作為巋陽派赤肚子的創造之物,這些組成山魈身軀的肉芽,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妖魔,
雖然不具備任何智慧,但是擁有“能夠針對外界環境,進化出最合適結構”的特質。
只要妖氣不絕,山魈可以說是殺不死的,每一次重生,它都會變得比之前更強。
當然,這也觸發了一個新的問題,現在的山魈,到底是擁有肉芽身軀的王冠,還是擁有王冠記憶的肉芽呢...它的神魂可是已經與身軀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啊。
倏——
山魈的肉芽手臂,驟然蔓延出二十余米距離,像傳說當中的橡膠人一般,一拳轟向李昂所在的位置。
李昂急急遁入灰白世界,避開這一拳,
但山魈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想法,沙包大的拳頭驟然爆裂,如同綻放的花朵一般,開出無數支纖細肉芽,瘋狂甩動抽打著拳頭周圍的空氣。
山魈看不見灰白世界中發生的一切,卻可以通過這種無差別打擊的方式,讓自己的攻擊成為灰白世界的一部分,進而殺傷到圓球術式當中的敵人。
李昂匆忙開啟相位之靴,避開灰白世界中的肉芽抽打,找尋機會,試圖退出圓球術式,在角落里發動陰損進攻。
“你是想要,偷襲是吧?”
山魈朝著空無一物的空地,陰冷而狂亂地笑著,“藏頭露尾,不肯露面,那我就逼你出來!”
說罷,它猛地一揮手臂,臂骨在半空中就化為鋒銳刀鋒模樣,朝著那些已經聲嘶力竭的曇花患者攔腰斬去。
它并不在乎這些人類的死活,在蝮蟲與另一名曇花成員死亡之后,儀軌已經達到了污染的最低要求,距離儀軌完成,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就算把這些曇花病患盡數滅絕,也不影響儀軌的完成。
一桿骨質槍刃從虛空中浮現而出,堪堪擋在一眾曇花病患前方。
李昂一手撐著長槍,另一只手中,只剩下已經飲盡的帝流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