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過晌午,楊霖便興沖沖地來找蔡京,今日是他出巡的日子,當然要來和明面上的靠山道別。
“楊老弟,恭喜高升啊。”未到二堂便遇見了楊戩和藍從熙二人,如同一尊彌勒佛般的楊戩老遠便開口恭賀。
“這算哪門子高升,不過是多了一件差事罷了,要不是為皇命奔波義無反顧,我還不愿意冒著酷暑出這趟遠門呢。”楊霖笑著說道。
楊戩撇著嘴道:“楊老弟這心口不一的本事,可是越來越高超了,這差事代天出巡,聽他的口氣還擔著委屈了,不行咱家就吃點虧,去宮里奏請圣上,替你挨一挨這酷暑如何?”
藍從熙笑道:“公公若是也怕熱,下官倒是樂意代勞。”
“哈哈,兩位老哥哥就別拿我耍笑了,恩相呢?”
藍從熙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此刻太師多半正在午睡,我們可以稍等一會再去。”
楊霖皺著眉頭一想,這天半晌不發的,若是等蔡京睡到自然醒,還不得延誤了出發的時辰。眼珠一轉,楊霖扯著嗓子喊道:“藍兄和我等一等尚可,楊老哥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此久等呢。恩相,恩相,快醒醒,楊公公來啦。”
說完就往蔡京休息的院落里闖,這院落內的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鈿羅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氣也不敢喘的在各處靜立。就連尋常走路也都踮起了腳,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這一嗓子嚇得蔡府的侍女不輕,蔡京也被吵了起來。
不一會侍女們捧著唾筒、香爐、凈面水、胡梳等物進去伺候,又過了一會蔡京才精神奕奕地走了出來。
“文淵,大中午的你不睡覺來擾老人家清凈,成何體統。”
楊霖嘿嘿一笑:“要是學生自己,說什么也屏息等待恩相睡醒,這不是有楊公公在此么。”
楊戩笑道:“你這憊癩小子,就知道給哥哥潑臟水,蔡相為國勞累,咱家就是等一天也心甘情愿。”
蔡京對身邊的侍女道:“文淵說的對,以后但凡楊公公來此,記得叫我醒來。”
侍女點頭答應,楊戩忙擺手道:“不可,萬萬不可。”
“行了,大家先別客氣了,我這次來是要辭行的。”楊霖插話道:“我準備先去山東一趟,把密州市舶司開設起來,然后由此南下,依次安置。”
蔡京點了點頭,沒好氣地道:“你快點出去汴梁避一避風頭也好,現在彈劾你的奏章每日雪花一般,壓的官家龍案都要塌了。太學生每日在坊間傳言,直接將你打作了斯文敗類,本相也只想勸你收斂一些,要知道剛極易折。”
楊霖眼珠一瞪,道:“我等大臣,食君之祿,只要是國家昌盛民安樂,管他娘身后罵名滾滾來。”
蔡京直接站起身來,將慷慨陳詞的楊霖推出門去,烏木的木門關上之后,傳來蔡京的聲音:“你快回去收拾一下,此去巡視,早去晚歸,記得保重安全。”
楊霖不以為意,在外面大聲道:“恩相、哥哥、藍侍郎,楊霖告辭啦。”
蔡府外,楊家的車隊早就準備好了,這次是萬歲營第一次出門,就是代天巡視,簡直是莫大的殊榮。
靠著兒子成功洗白的鹽王楊通,將手底下剛訓練的精英全部帶上,自己則帶著兩個兄弟繼續回兩淮招兵買馬。
這年頭天下承平,趙氏江山穩固的不像話,有誰不想從匪變成兵,吃一口官家飯。
萬歲營如今兵少將寡,除了楊霖這個提舉,就是從特勤隊挑選出的兩個精英做了兩個虞候。
這些人精氣神跟剛來汴梁時翻天覆地的變化,往那里一戰自有一股子氣勢,見到楊霖出來全都精神一振。
收起在蔡府的嬉皮笑臉,楊霖眼皮一抹,面沉似水,登上馬車沉聲道:“出發!”
代天巡狩,這么大的場面,本該是百官相送。
但是楊霖的名聲不好,汴梁和他無過節的官員,大多是蔡京一脈,為了避嫌也不來。
至于其他派系,尤其是依附于梁師成的,更是不敢前來,甚至要躲得遠遠的。叛徒,在官場上永遠是所有派系最厭惡的角色。李商隱驚才艷艷,就因為在牛黨和李黨之爭中立場不明,身份曖昧,結果鬧得不管是牛黨上臺還是李黨上臺,他始終是懷才不遇、不受重用。
大宋黨爭這么多年,新舊兩黨互相之間水火不容,坑害同僚的事更是常見。
汴梁的街頭依舊是繁華熱鬧,滿滿當當地盡是來往車輛,楊霖便讓人掛起欽差旗幟開道,果然沿路的推車、馬車、牛車、驢車...盡皆躲避。
城門口,一身公服的王朝立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一側,遠遠瞧見欽差儀仗便整了整衣冠,上前作揖道:“下官王朝立,來為提舉送行。”
楊霖走下馬車,將他叫道一旁,囑咐道:“你在朝中多給我留點心,但有風吹草動,及時派人到汴梁城東萬歲營中,自有人和我聯系。”
“提舉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楊霖輕笑一聲,道:“行了,回去吧,我有蔡相照拂,料想也沒人動得了我。”
唯一一個前來相送的王朝立,很快就淹沒在汴梁的人群中。
出了城門,雄壯的開封府已在身后,高聳入云的城墻漸漸成為背影。
楊霖掀開簾子外后看,不論從哪個角度,這都是一座富貴繁華的所在,如果說當世真的有仙境,那么一定是汴梁。汴梁當時登記在冊的男丁就有四十五萬人,推算出有一百二十萬到一百五十萬人生活在繁華的東京汴梁。
當此時也,君士坦丁堡是拜占庭帝國的城市中心,作為扼守歐亞大陸的重要港口,當時人口總數是二十萬;吳哥當時是高棉帝國的首都,是東南亞的中心城市,有二十萬人口;西方自認的當時全球知識的中心,知識的創造地巴格達,人口十三萬。
大好城郭怎能被胡風肆虐。
“汴梁百姓百十萬,有誰識得真楊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