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漸緊,月露成霜,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
楊府內的院子內,密室開溝,楊霖帶著幾個老農在種植擺弄蔬菜、花卉。
為首的一個就是蘇循,是蘇凝香姐妹的爹爹,被楊霖從潘家的莊園搶了過來。
這個時代沒有家奴,最多就是簽了契約的雇傭關系,蘇循一家的底細清清白白,帶著一大家子人成了楊霖的莊客。
白苣黃瓜上市稀,盤中頓覺有光輝;時清閭里具安業,殊勝周人詠采薇。
這是陸游贊嘆溫室培育反季節的瓜果蔬菜的詩句,可惜的是這種溫室的蔬菜并不是他能吃到的,實際上就連皇帝也很難經常吃到。
而且因為采光不足,通風不好,這種蔬菜往往菜葉發黃,被認為是不時之物,有傷于人,不宜以奉供養。
楊霖干脆在院內挖了個地窖,然后用燒火加溫的立土墻開紙窗火暄式溫室,最后在四周布滿鏡子將太陽光折射進來。
蘇循拿著鋤頭,擦了擦汗,看著滿院的蔬菜,嘆道:“似這般種地,花費的也太大了,還不如喝粥吃肉。”
楊霖笑道:“只要種好了。送給官家品嘗,所獲比今日付出多出百倍不止。當臣子的,不為陛下分憂,靠什么升官發財。”
蘇循也知道這個便宜女婿的權勢,自己的兩個女兒是潘意駙馬親自點名要的,竟然都被他半路搶了來。
那潘意在這些鄉野人眼中,簡直就是高居九天的人物,反倒一點辦法也沒有,老蘇打定主意,讓女兒抱緊這根大腿,好讓蘇家有機會翻身。
所以聽了這番話,憨笑著夸贊起楊霖來:“還是大郎心思活泛。”
楊霖打眼望去,一排排的蔬菜已經嶄露頭角,綠油油的十分整齊。
這個溫室足足有半個球場那么大,只要照看好了,足夠自己上貢的。
外面突然跑來一個小廝,剛想稟報就看到他身后是劉清水,不請自來。
楊霖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劉清水上前道:“大郎,真有你的,我派人到江南探查,你猜怎么著,真有謀反的摩尼教反賊。”
楊霖神色一動,問道:“你查到了什么,多少人,準備的怎么樣了?”
“這些人規模不小,已經成了氣候,他們互相以傳教為由頻繁聚會,言辭間多有大逆不道之語。我的手下喬裝進去,抓了幾個一審問,順藤摸瓜果然他們正在謀劃叛亂。不過到底是一群愚夫愚婦,大軍一到就能碾為齏粉。此時我已經上奏官家,嘿嘿他賞了我個玉如意,改天我借與你玩賞幾天。”
楊霖可沒有他這么樂觀,皺眉問道:“官家怎么說?”
“官家當即讓梁公公和蔡相商議,派人前去江南鎮壓,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
“去的是誰?”
劉清水脫口道:“梁公公保舉的內侍省總管李彥,蔡相推薦的是合州防御使朱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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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浙路,凄風冷雨,秋意已濃。
杭州應奉局,是梁師成一脈奪了半個艮岳的修建權后設置的衙門,門前往來著玄衣黑袍的公人,騎馬而過如同瘟疫一般,見著無不躲避。
衙門內,一個面容和善,皮膚白凈的中年人坐在大堂上,底下卻跪著一個身材肥胖的人,不住地磕頭。
坐在大堂的白面官員就是朱緬,他微微一笑,道:“曹員外,這一大早的,你就來衙門哭喪似地磕頭,這也太不吉利了吧。”
“朱供奉,求您高抬貴手,我這小本買賣,哪里來的嶙峋美石。您一大早地派人到我店中又搶又砸,搜地三尺也沒有找到吶,求您就高抬貴手吧。”
朱緬臉色一變,怒道:“我看你是要錢不要命,那塊石頭是官家的東西,你私藏了本就是死罪。現在本官給你個機會,回去籌集三萬貫錢,這件事就算了。”
曹員外一聽,擦了擦汗,哀求著叫道:“朱供奉,三萬貫實在太多了,你就是把我們全家賣了,也湊不齊三萬貫吶。”說完從袖子里哆哆嗦嗦掏出一疊文書,道:“這是我的店面和地契,值個萬貫錢,愿意都交給供奉,就饒了我們一家吧。”
朱緬使了個眼色,手下的家奴上前,接過文書。
朱緬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寬宏大量一次,你走吧。”
曹員外如蒙大赦,連連彎腰作揖,連滾帶爬出了衙門,身后傳來一陣嘲笑聲。
朱緬看著他狼狽的背影,笑道:“這鐵公雞不老實,還沒有吐干凈,繼續派人去整治他。”
周圍的手下露出一絲殘忍的獰笑,點頭稱是。
朱勔的發跡史,和楊霖有些像,當初蔡京在杭州為知府的時候,要修一個建閣樓,但是錢不夠,結果朱勔他爹朱沖就抓住了這個機會,出資幫助蔡京修建。
后來蔡京拜相,朱沖父子全都被他提拔為官,也算是完成了翻身的第一步。
朱沖和楊通都是底層出身,楊通被逼無奈,殺官販鹽,終成一方豪杰。
朱沖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廝,蘇州混不下去了就不得不流落城外,結果時來運轉碰上了一個道士,送了他幾個治病的藥方,因為藥效不錯,所以很快就闖出了名頭,靠著賣藥發了大財。
不一樣的是,楊通身為一個豪杰,發跡之后懂得請名師教導兒子讀書,最終養了個狀元出來。朱沖卻只教會了兒子,投機取巧,玩弄權術。
朱勔的酷歷手段都用在了百姓身上,從蔡京那謀取到這個職位后,他以捉拿摩尼教為由,在江南大肆迫害無辜百姓,已經搞得無數江南富戶們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而且他還不滿足于單純的剿匪,楊霖靠著媚上現在是如日中天,朱勔看在眼里讒在心里,也想著趁機搜刮江南奇石異珍,討得趙佶的歡心,再進一步。
北宋末年,士林評選出六賊,朱勔、李彥赫然就在其中,有幸和蔡京、童貫、梁師成、王黼這種朝中巨奸并列。
六賊來了兩個最害民的...江南大地的這個秋天,注定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