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河北百姓,為了中原安危,我等誓死追隨少宰,與敵酋決一死戰!”
居庸關內,宗澤的話鏗鏘有力,但是帳中響應的卻只有一兩個親腹。
居庸關,關城所在的峽谷,屬太行余脈軍都山地,西山夾峙,下有巨澗,懸崖峭壁,地形極為險要。
可以說扼死這一道關卡,就相當于扼守住了半個幽燕。也正因有這種易守難攻的雄關要塞,宗澤的兵馬相對其他兩條防線是最少的。
完顏阿骨打也看清了這一點,所以留下宗望和希尹在易州,親率一路人馬,狂攻居庸關不止。
居庸關守軍背靠雄關,和兇名震天下,掀翻契丹的女真皇帝打的難解難分,雙方早就殺紅了眼。
楊霖要他們集結兵力,與敵酋決戰,是要大家放棄這來之不易的僵持局面。在場的都是知兵的,眼下戰事雖然殘酷血腥,每天都是搏命的廝殺,但是總的局勢是偏向著宋軍的。楊霖的那番持久戰的說辭深入人心,幽燕將士無不秉信,只要拖下去,就能完勝。
這種眾志成城,本來對于幽燕宋軍來說,是天的的好事,也是楊霖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現在卻成了他拼死這一戰、為中原免遭賊酋胡虜的荼毒的障礙。
宗澤環視大帳,才發現手下好像并不買賬,不禁怒道“我等身為大宋將士,難道坐視中原被踐踏在女真的馬蹄下么?緣何一提決戰,便低頭蔫腦,莫非是未戰先怯不成?”
宗澤治軍極有威嚴,他這一發怒帳下的部將全都一震,前軍都統制王彥抱拳道“制使何故發怒,我等并未怯戰,只管發號施令便是。”
這句話軟中帶刺,宗澤受楊霖的大力舉薦提拔,從治河司來到河北河間府已經三年了。三年的時間,他招募、訓練了麾下這支兵馬,第一次感覺不到如臂指使,反而出現了一些生分的感覺。
諸將也是領命之后,怏怏而散,全無半點戰前該有的精氣神。
拼死殺出來的局勢,正在一步步朝著勝利傾斜,這時候放棄所有的布置,想要一戰決勝負,實在是有些讓人不甘心。
宗澤嘆了口氣,看著沙盤上河北一帶的山川,眼中目光始終堅定,少宰的決斷沒有錯,一定要拯救中原。
易州府,聽著傳令兵的話,楊霖低著頭沉默不語。
身邊的小將們義憤填膺,吳璘更是高聲道“韓世忠不從調令,按罪當斬!”
“斬什么。”楊霖瞪了他一眼,嘆道“按理說他是邊關大將,統籌幽燕兵馬,我是個來此地公干的文官,按律當論罪的反倒是我。”
“可是”吳璘剛想說話,被哥哥拽回來,他一甩袖子,將大哥的手甩開,繼續道“可是少宰,那潑韓五可是您。”
“住嘴!”吳玠一看弟弟如此無禮,趕緊阻止道“韓帥是邊關大將,其實你可以侮辱的,給我滾回來。”
吳玠平日里不茍言笑,要求自己和別人都是一樣的嚴苛,唯獨對弟弟比較寵溺。如今一向笑瞇瞇的大哥發了真火,吳璘還真不敢再頂嘴,不服氣地退了回來。
“嘿,幫我戒賭,好一個韓五。”楊霖一扶膝蓋,站起身來,已經幾天沒有睡超過兩個時辰的覺的楊霖,臉上的疲憊之色一掃而光。
易州的兵馬集結的速度十分快,楊霖按劍道“韓世忠說的沒錯,一個個的小決戰,照樣能起到決戰的作用。幽燕將士大抵都不愿放棄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局面,那就從我開始好了,傳令下去擂響召將鼓,今日和宗望小兒,決一生死。”
太寧山的山谷兩側,一隊隊騎兵結陣,完顏宗望看著從易州城附近緩緩趕來的宋軍,冷笑連連。
事實上,號稱無敵的女真鐵騎,還沒有靠近到易州城下,連護城河都沒摸到過。
沿途的軍寨和工事堡壘,成了雙方反復爭奪的戰場,如今宋軍終于不再龜縮寨內,要主動出擊了,這正和女真人的心意,他們求戰,尤其是求野戰的心,已經急得快瘋了。
楊霖嘶吼著的大聲號令下,令旗揮動,指揮著數百騎軍,一半下馬,結成箭陣,面向西方。而剩下一半,策馬稍稍后退,還留人看住空置的坐騎,隨時準備進行反沖擊。
西面煙塵大起,馬蹄聲如雷轟鳴,正不知道有多少胡騎正將馬速提起,拼命向著此間沖來。
楊霖看了一下卷動的煙塵,斷然下令“兩面夾射胡騎!另讓前軍站定了腳,不許頭頂這些韃子壓下來!”
“是契丹兵。”吳玠在一旁提醒道。
楊霖掃了一眼,就知道了他們的戰斗力不行。這些韃子陣列不成,就胡亂沖沙過來,一片混亂,空有兇蠻剽悍又濟得什么事?
喪心病狂的女真韃子,正是狗改不了吃屎,逢戰必用炮灰沖陣,可惜這些契丹騎兵都是王國之奴,還要被仇人驅使,便如傳說中那被虎吃掉成倀的人一般可憐。
山上涌下的契丹騎兵,如山洪一般翻卷著跳蕩著傾瀉而下,雖然箭雨不斷的從宋軍甲士組成的小小陣列中有節奏的潑灑而出,每一輪箭雨,都射翻十余名契丹兵。可他們早就被女真人馴化為麻木的牲畜一般的奴隸生口,沖勢還是沒有半點停頓,終于越過這箭雨封鎖的死亡區域,一頭撞上了如山一般站定的宋軍甲士陣列之上。
兵刃甲胄碰撞之聲大作,站在前面遮護住自家射手的甲士前足弓而后足撐地,重心放低,騎盾擋在身前。頓時就感覺到不知道多少沉重的軀體,狠狠撞上了他們手中的騎盾!
楊霖凝神仔細觀察著戰場,巨大的碰撞讓前排的甲士陣列頓時就有崩散之勢,而最先撞下來的契丹兵也是頭暈眼花的倒地。此時就是長兵刃顯威的時候,長槍從盾牌后插出,天下第一的大宋步卒方陣列陣而刺。契丹附庸騎兵也根本沒有和對面的重甲步戰之士列陣持長兵刃互相對刺的想法。
山頂的女真人打的主意也就是豁出這些附庸契丹兵的性命撞開陣列,然后后面人涌進去亂砍亂殺。
眼見大宋的重甲步卒布下的堅固的陣型被撞得有一些松散,雙方最前面一排都是人仰馬翻。后列契丹騎兵就互相推擠著要涌進來,但是眼前又翻卷起一排大宋的兵馬。原來正是剛才射完最后一輪箭退后的軍士,他們飛快丟弓,挽盾揚刀,十余人排成一列。仍然是標準刀盾步戰甲士接敵的動作。
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是幾年如一日的風雨無阻的操練,加上不斷地實戰累計出來的臨戰經驗,和汴梁那些儀仗隊般的京營禁軍大有不同。涌上來的刀盾兵重心放低,左手盾向上掀開敵人兵刃,進步,長刀刺出!刀光翻卷,用盡所有力氣快速刺出三刀,這陣列卻仍然維持整齊。三進三刺,整齊劃一,如同一部部殺戮機械一般,面前頓時就開出了十余條血路!
契丹兵長聲慘叫,響徹山間,宗望營中的契丹人和漢人附庸軍,全都是心懷驚懼。前面的人死光了,就輪到他們了,女真人則冷眼看著,不時露出一絲蔑視的殘忍獰笑,跟鬼一樣。
楊霖心懷激蕩,不知不覺間,自己的以戰練兵養將的策略已經見了成效,從南到西再到北,繞著巨大的疆域打了一圈下來,這伙人馬比之當年趙匡開國時候最為珍貴的十萬禁軍戰力,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少宰,這伙韃子實不經打,末將請命沖上大營,活捉完顏宗望!”
你他媽是興奮過度,腦子發熱了吧,年輕人就是不行,雖然有沖勁,也容易犯楞,楊霖一巴掌拍在他的頭盔上,罵道“滾蛋,你沒看到這只是韃子的炮灰么?”
忽然一陣角聲嗚嗚響起,在狼煙彌漫的戰場上,突然生出一絲寒意。山頂的宗望指揮著女真韃子列陣,楊霖舉起千里鏡,只見黑色的龍旗到處移動。
在他身后,幾個品階高的部將全都舉著一個木制的長筒千里鏡,往山上望去。
黑龍旗是阿骨打起兵之后,設計制作的女真軍旗更是金國的國旗,附庸兵事不被允許打著黑龍旗的。也就是說,女真的主力騎兵,正在集結準備出戰。
緊張到嗓子干到冒煙的楊霖,干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