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交趾軍,松松垮垮進入山脈,并沒有派出哪怕一個斥候。
楊霖暗暗搖頭,心道這些鳥人能夠打到廣西,純屬是大宋的武備松弛,已經到了駭人的地步。
不過幾殿君臣的昏庸,給了楊霖一個戰機,交趾人每次入侵大宋,都是一路上沒有什么抵抗。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大宋,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改過來的,就像是一只賴狗在河灘上發現一條龍,第一次湊上去咬難免是小心翼翼,但是咬上幾次龍沒反應,它也就慢慢不再警惕了。
從這一點上說,自己是沾了大宋以前君臣的光啊,楊霖心里自嘲道。
等到交趾軍隊進入山脈,慢慢走進了楊霖已經設好半個月之久的包圍圈,早就望穿秋水的宋軍,都握緊了自己的兵刃。
“終于來了...”方七佛小聲嘟囔一句。
一陣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音,杜英武緊了緊衣領,罵道:“越往北越冷,快些打完回升龍城才好。”
他話音剛落,一陣蒼涼的角聲響起,沉寂了一個月的山麓,驚起無數的飛禽走獸。
楊霖拔出劍來,大笑著嘶吼道:“憋了一個月,終于能大聲說話了,給我殺光這些猴子!”
楊霖喊話只是單純的提升士氣,發泄自己這些天憋的一股悶氣,這次伏擊戰的指揮乃是方七佛。
他胸前拴著一根繩子,系著千里鏡,從容不迫地注視著整個戰場。
交趾人前軍已經踏入伏擊圈,被截成三段,一個月內準備的巨石將道路斷開,后面的兵馬揮舞著兵刃,卻只能對著石頭喊叫。
鼓聲一響,早就準備好的弩箭和弓箭如雨點般落下,黑壓壓的一片。若是有交趾兵冒死抬頭看,就會見到密密麻麻的箭頭從天而降。
方七佛有條不紊地指揮,見到交趾人開始舉盾防御,便下令揮舞令旗,鼓聲第二次響起,漫天箭雨為之一停。
遠處的楊霖每次到了戰場,心理素質都有些拖后腿,一顆心緊張地提到了嗓子眼上,罵道:“怎么停了,多射死幾個啊。”
“末將去問問。”
楊霖一聽,劈頭蓋臉地罵道:“蠢貨,要你來多嘴,干脆由你指揮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官就是隨口一說,臨陣質疑大將,豈非取死之道。”
這個小將被罵了個沒臉,訕訕地退回后面,翹著腳一起往下看。
只見山腰上埋伏的宋軍,往山下滾起火球來,這些火球乃是用猛火油澆灌過的竹子彎折而成,一個個的呈球形,慢慢滾落。
濃煙滾滾,在山谷里散布出去,一下子嗆死不少交趾兵。
交趾人辛苦布下的盾牌,為之一亂,方七佛馬上下令繼續射箭。
杜英武急的如同沒頭蒼蠅,他哪里想到還沒出國境多遠,在這山脈里竟然有伏兵。
在他們忙著內亂的時候,這些兵馬已經在此等候了一個月,情報對于一場戰爭,實在是太重要了。
交趾軍法嚴苛,沒有人敢臨陣脫逃,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救助里面的友軍,紛紛湊到杜英武身邊。
比起死傷慘重,杜英武最怕的是,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敵軍,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兵馬,更不知道還有多少的敵軍沒有露面。
前軍已經失去了聯系,后軍又無可奈何,只能坐視中軍主力被屠殺,杜英武饒是不曉兵事,也知道現在是大事不妙。
里面哇哇的哀嚎聲,不絕于耳,被山谷回音放大,更顯得無比凄厲慘痛。
“快!上啊,沖進去把人救出來。”杜英武扯著嗓子道。
主帥總算是發了句話,這個時候就怕主將沒動靜,那大軍會亂做一團。即使是錯誤的命令,也好過長期的沉默。
令旗一動,號聲響起,無數的交趾兵,冒著箭矢,開始貓著腰舉著盾牌,往山上爬去。
不時有箭矢射到巨石上,火星濺射,發出一股燒焦的味道,一旦射到正在往上爬的交趾兵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
方七佛不慌不忙,看著交趾后軍想往里殺,救出被埋伏的中軍主力,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一陣鼓聲再次響起,交趾人心頭一震,杜英武茫然看著天際,不知道還有什么手段。
在他們的身后,洪流般涌出一隊騎兵,宋軍特有的赤紅色軍襖,和紅纓匯聚成一片火海般的浪潮,朝著他的身后奔襲而來。
一時間,杜英武和他身邊的交趾將佐,手腳冰冷,一陣抽搐。
受限于冷兵器時代的機動性,一旦大軍潰逃,戰勝方很難追上全殲他們。畢竟動輒幾萬人的規模,不束手就擒的情況下,四散而逃總能逃出大半。
但是騎兵不一樣,他們可以快速地追殺殘敵,擴大勝果。
眼前的騎兵,奔襲而來,勢如山崩,馬蹄踩踏,恍若地裂,殺聲震天,刀尖入云,勢不可擋。
杜英武慌忙下馬,將武器舉過頭頂,跪地請降。
有他做榜樣,剩下的交趾將領也知道今日斷無勝算,紛紛跪地請降。將有降心,兵無戰意,紛紛跪地。
“交趾人要投降!”騎兵的氣勢為之一頓,半山腰的方七佛眼珠一轉,這是交趾先鋒,此時若是收攏降兵,哪有機會趁勢迎頭痛擊交趾主力兵馬。
他粗略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支先鋒兵馬不下兩萬人,那他們身后的大軍,應該不下十五萬,甚至更多。
那些人得了消息,嚴加準備,依托地勢,在交趾的深山中,還如何全殲。
他冷靜地判斷場上的局勢,此刻不摻雜一絲人的情感,恍若一個戰爭機器。
“掩殺殘敵。”四個字說出來,依舊是軟綿綿的腔調,令旗一揮鼓角齊鳴,騎兵得到軍令,重新恢復了速度,飛馳而上。
滿地都是跪著等死的交趾兵,一刀一個血光飛濺,人頭滾滾,此時想要重新拿起武器抵抗,已經來不及了。
很多騎兵的刀刃已經卷起,砍得手都酸了,腕子緊緊握住刀柄。
杜英武身邊,有幾十個親兵死死護住他,此時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
親兵侍衛沒有陣勢,又沒有大盾硬抗,想要憑借擋住騎兵的沖鋒,無異于以卵擊石。
一個精瘦軍漢殺到跟前,杜英武的親兵已經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他和兩個渾身是血的家將。
“乖孫,怎么還哭了?”軍漢大笑道。
滿臉是淚的杜英武,涕淚橫流,求饒道:“我是皇后的親哥哥,饒我一命吧。”
軍漢眼前一亮,將他身邊兩個家將砍翻,微微一側身子,將杜英武提到馬背上,高聲道:“我捉了敵軍先鋒主將!”
周圍的騎兵呼和著歡呼,交趾兵更是絕望,更多的人選擇的是潰逃,而不是抵抗。
人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一匹戰馬上騎士砍翻逃命的交趾兵,很快有踏在尸首上,血流一地,將干燥的山谷,染成遍地血泥的泥濘路。
腥膻氣傳遍整個山谷,混合著燒焦的爛肉味道,還有濃煙混雜,氣味說不出的難聞。
楊霖放下千里鏡,胸中有一股嘔意,他強忍著這股惡心勁,吐了一口濁氣:“交趾主力到了哪里了?”
“回少宰,交趾先鋒拖拖拉拉,和主力相距不遠。”
楊霖點了點頭,道:“那他們多少有些警覺,甚至已經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干脆乘勝掩殺過去。”
交趾兵如此不堪,簡直是不堪一擊,在場的將領紛紛點頭。
李陽煥登基之后,把忠于皇帝的老將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這些軟骨頭,很少有幾個打過仗的。
交趾開國之后,東征西討,勝多敗少,隱隱有稱霸西南邊陲的意思,卻被一場宮變搞得元氣大傷。
值此之際,他卻妄圖以一場侵宋之戰,劫掠一些財帛女子和奴隸,來樹立自己的威望。
殊不知,杭州城的都尉府,提前探知了江南士紳和交趾往來過密,更是推算出了交趾的不安分。
以往隨便他們燒殺劫掠的大宋邊境,此時卻有一支精心準備潛伏了一個月的兵馬。
宣和元年最后一天,宋軍在南屏山谷伏擊交趾李朝兵馬,俘獲大將杜英武,全殲先鋒三萬人。
是夜,宋軍迎面痛擊李朝主力兵馬,伏尸兩萬,擊潰李朝新君李陽煥招募的新兵主力,御駕親征的李陽煥一路南逃,逃回升龍城,惶惶不可終日。
楊霖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開始在交趾北邊,靠近廣南西路的地方,接收城池。
在楊霖的扶持下,一群老弱病殘的交趾人,從田地里被捉了出來,分給了幾套破舊軍服和武器,組建了一支兵馬。
這支兵馬號稱“鋤奸軍”,打的旗號是奉蘭英太后密旨,誅殺弒父亂賊李陽煥。鋤奸軍看似羸弱不堪,打起仗來卻勇猛如虎,軍中混雜著無數裝備精良的烏蠻兵。
一時間,鋤奸軍橫掃交趾北部,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交趾國內,不乏明智之士,聞聽此事全都大驚失色。
敵國若是縱兵攻來,李朝上下齊心,倚仗地勢和百姓和宋軍纏斗,縱使打上幾十年,也亡不了國。
但是如此一來,卻有著亡國滅種的危險,一旦宋人打進升龍城,再扶持傀儡政權,慢慢蠶食交趾,那么這個國家很可能會慢慢消失。
從來沒有人懷疑漢人的同化能力,交趾的歷代王朝的君主,本來就是漢種,上層人物也大多是漢裔。
一旦被宋人拿下,再想從這升龍之地立國,可就千難萬難了。
大帳內,楊霖正端著一碗稀粥,和幾個武將圍著新建成的沙盤轉悠,準備下一步從什么地方進軍。
一個小兵掀開簾子,進來之后環視一圈,看到楊霖之后,抱拳道:“少宰,汴梁傳來消息。”
楊霖一看,是萬歲營的情報司的服飾,不禁心中一緊。
撕開信封一看,里面情意綿綿,竟然是折浣香寫給他的一封家書。
這個禍國尤物,和楊霖耳鬢廝磨,朝夕不離了幾個月的時間,一下子獨守閨房這么久,早就相思成疾。
楊霖臉色一變,板著臉眉飛入鬢,訓斥道:“萬歲營情報司,是國家利器,非緊要軍情不傳,非社稷大事不報,什么時候成了驛卒了?”
他是靠情報起家的,萬歲營的假借修建艮岳的由頭,控制了無數的車馬行和漕運,成為楊霖把控大宋的臂膀和耳目。
他最重視的,就是萬歲營情報司,沒想到殷慕鴻走了之后,竟然會千里傳這種信,浪費情報司的人手和資源。
“你給我帶話回汴梁萬歲營本部,再敢亂用情報司,就地解散通通滾蛋,老子再招新人。”
眾將噤若寒蟬,不知道是什么消息,讓少宰如此憤怒。
眼看著楊霖在那生悶氣,方七佛小心翼翼地問道:“少宰?我們繼續否?”
楊霖吐了口氣,道:“交趾軍情,畢竟是你們的事,我馬上就要回大理,帶著新政成果,回到汴梁廟堂之中,把這一項項的國策推及整個大宋。
接下來公務繁忙,我只怕沒時間和你們經略交趾,接下來的事就勞你們多多費心了。”
眾將趕緊大表忠心,讓楊霖放心,自己這些人就是死也把交趾拿下。
宋軍大營外,楊霖騎在馬背上,對著前來送行的官員訓話。
“臨行之際,我再多說幾句,你們都別嫌煩。”
方七佛帶著眾人連連搖頭擺手,抱拳聆聽。
楊霖點了點頭,道:“還是老生常談,兵道本是兇道,慈不掌兵,切忌婦人之仁。凡是抗拒天兵者,都是生死仇寇,你今日饒過了他,明日就有可能喪生在他的刀刃下。”
“尤其是交趾,窮山惡水之間,他們兇性有多大,相信你們也都看到了。”
底下的將領連連點頭,這幾天鋤奸軍的交趾人,殺起同胞來,簡直是駭人聽聞。
種種酷刑折磨,動輒屠村屠城,本來老實巴交的農民,一旦開殺簡直如同地獄的小鬼一般惡。
楊霖不可能在交趾久留,看了一眼大營,笑著說道:“我回去之后,會派人送羊肉和美酒來,你等辛苦一回在交趾把事情辦好,以后論功封賞的事,自有我給你們掌舵,無須擔心。”
有他這一句話,在場的將領人人面帶喜色,現在楊少宰說了的話,就是圣旨也比不上。
大家在前線賣命,在異國廝殺,為的不就是博一番功績,光宗耀祖升官發財。
楊霖是出了名的不貪武將軍功,在大宋的文官中,簡直是一個另類。有他這句話在,自己這些人在交趾廝殺,心里也寬敞了不少。
再三囑咐之后,楊霖回馬提韁,一夾馬腹喝了一聲,率領著親衛兩千人返回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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