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場景在不斷地變換著,天地山海就像是一道道被打亂的拼圖在重新拼接。
唐閑聽著識海里忽然出現的聲音,不為所動。
這有些故弄玄虛的臺詞,以及看似沒有敵意的開場白,只會讓他保持著更充分的警惕感。
這場游戲最厲害的那個人,的確便是藏在幕后的神。
就像自己早早的選擇了與康斯坦丁合作,但神也同樣如此。
那個小男孩就像是一個背負著多重身份的間諜,他的立場不斷地變化著,可到了最后,他的瞳孔不再有著任何生命的靈動,閃爍著鉆石星辰,變成了名為王的存在。
王還有著從前的意志,卻永遠的刻上了神的奴隸烙印。
唐閑并不討厭康斯坦丁,對于康斯坦丁的警戒,也只是因為他不相信這個人會這么簡單的屈服于暴力。
康斯坦丁的確沒有屈服,這么多年來,他努力的擺脫自己的命運,最終還是步入了深淵里。
四周的場景終于穩定。
溫和的陽光輕飄飄的落在了唐閑的臉上,廣袤無垠的平原里,花草放肆的開著。
成群結對的野獸在這片草原上嬉戲。還能見到幾個零星的人影。
他們似乎對唐閑這個陌生人也絲毫不在意,偶爾有目光落在唐閑身上的,也只是輕微的點頭致意,帶著友好的神情。
在天空之中,漂浮著無數座如同島嶼一般的巨大巖石。
從唐閑所在的位置望去,隱約能夠看到極遠處的一些浮空島嶼的場景。
像是一座座樂園,每個島嶼的年代背景似乎并不相同。
有的是高度機械化的如同金字塔一樣的存在,也有的是如同礦區里一般極為原始的純粹的自然環境。
他的嗅覺在這個位面仿佛失靈,聞不到任何氣息,但整個人意識深處,卻會本能的生出一種親近感來。
這種親近感讓他感覺像是回到了故鄉,一個真正屬于他自己的地方。
唐閑緩步的移動著,想著這里莫非便是康斯坦丁所說的神國?
錯落的文明,充滿生機的景色,人與獸類的和諧相處,讓人最感舒適的氣溫,以及如同神跡一般的懸空島。
這些景象讓唐閑本能的也會想象到自己以前的一處夢境。
——這里便是神國了,歡迎來到你的故鄉。
聲音依舊來自識海,就像是自己在與某個boss系的萬談一樣。
唐閑看著四周,沒有人與物看著自己。也沒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大家很和睦,對于陌生人的存在并不驚訝。
他輕聲自言自語道:
“你是誰?康斯坦丁口中的神?”
——雖然他取代了本該是你的位置,但在我的程序里,他只能是普羅米修斯。而你,我的孩子,你才是我在世間最大的杰作。
“你在哪里。”
——你必須習慣我的存在,因為不管是神國,還是你所在的維度,我都是無處不在。
唐閑皺眉,這個人的聲音本能的有一種安撫人心的能力。
它漠然,縹緲,沒有任何的感情,可就這么一道聲音,唐閑還是覺得很熟悉。
但他也知道,所謂熟悉,不過也是一種奇特的神經元的化學反應。
唐閑想著這個世界倒也十分有趣,便就這么走著閑逛著。
他沿著小溪走,水至清則無魚,但這清澈到極致,一眼便可窺見底的水里,卻能見到不少紅麟魚。
他便蹲在溪邊,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
“不是我終于來了,而是你終于來找我了,對吧?”
——二者并無本質區別,你與我本就是對立的兩面。
“嘖嘖,我這就上升到了神的高度?”
——你對我依舊有所戒備。這神國里的一切都不曾有戾氣。你也應當如此,因為你以后的人生,將會得到圓滿。
唐閑皺眉。他撿起一顆石子兒,輕輕扔出。
水面起了波折,很快又歸于平靜。
“開門見山吧,你找我要做什么?”
——你的一生游歷過太多的世界,你去過伊甸廢墟,在那里你得到了我的另一部分。原本你只是我的使徒,但現在你可以成為我。你來到這個神國的時間和狀態并不正確,但現在起,神國歡迎你,你屬所渴求的一切,所困惑的一切,都將得到實現與解答。
“我想知道的是,現在的你,可以窺視我的記憶?我不記得我去過伊甸廢墟,不如你告訴我那個地方是怎么樣的地方?我在那里經歷過什么?”
唐閑似乎閑不下來,說著話就又撿起了一枚小石子,扔進了水里,驚跑了紅麟魚。
看著紅麟魚們退散的軌跡,他的表情帶著某種疑惑。
——我也無法看到你不曾記起的記憶,但你的確去過,在你的夢境里,你與我的另一部分有過契約。
那道聲音始終是低沉的,沒有任何的感情,也讓這些話語如同事實一般讓人難以懷疑。
唐閑忽然就不看湖面,而是抬起了頭,看著天空。
看著巨大體積的云朵緩慢的移動著,想要看清楚一些細節。
“看來你不是全知全能,算了,這個系列的問題跳過。在我弄清楚你邀請我進入神國的目的之前,我想知道歷史的真相,由你這個秩序之神來告訴我,想必會有很多細節?”
——即便是神也無法將時間倒流回去,這個世界有很多高于我們的不可更改的規則。歷史的真相你已經無法改變,又何必執著?當然,我會告訴你,因為這必須解釋到我的存在。
“我在聽。”
——首先得讓你明白,秩序的世界和萬獸的世界是什么。在萬獸的世界里,一切混亂無治,到處充滿了殺戮與血腥,所有的生物在那里憑借本能行事,受制于玉望的驅使,做著極為野蠻的行徑。但那個世界卻生機盎然。有著秩序世界不曾擁有的生命力。
——而在秩序的世界,在我為我的子民們留下的金字塔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的事物,活動,都可以按照預期得到控制。盡管野性也保留在人類的靈魂里,但人類是我意識里兩種意識中和下的產物,他們可以被秩序引導。
唐閑的心忽然緊張起來,追尋了很久的真相即將揭開,他也很好奇這一切到底會是如何一個答案。
接下來,他也聽到了讓其最為驚駭的回答。
——你所生存的世界,無論是萬獸界,還是人類世界,又或者金字塔,乃至神國,都是我的意識所凝聚。
——你聽說過織夢島嗎?
“一頭巨大的鯨魚做了一個夢,有年輕的勇者闖入了它的夢中,經歷了一場史詩般的冒險,也遇到了心愛的姑娘,但他以為可以永恒的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候,大鯨魚卻醒了過來。夢里的世界傾塌了。你這是自比為那頭可以編織世界的鯨魚?”
——并不是的,我不同于那頭巨鯨,我的意識落在宇宙之中,有著更為穩定的表現形式。它們不會像是夢一般縹緲,這所有由我意識形成的世界,都將永久的存在。哪怕我之死亡幻滅,亦無法更改。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宇宙的意志?世界的本源?”唐閑甚至想要笑出聲,用那種輕蔑感來表明這番話的荒唐,以及——掩飾內心的驚駭。
或許是這道聲音有某種魔力,作為當局者,他有一種想要去相信它的玉望。
可唐閑便是這樣的,越是舒適且自然的環境,他便會越發的抗拒。
這種危機意識讓他甚少步入別人的圈套里。
——我既世界。你們稱之為礦區的地方便是我的獸性所在,乃是我性格里惡的部分。或者說是我身體里一處頑疾。它將逐漸占用我越來越多的意識和身軀,而我必須抵御它們,這是一病,我的意識正在逐漸的被入侵,大半部分的身體也已經癱瘓。
“證據呢?”
——你已經不止一次看過星空,折疊的空間里,在兩個世界的星空便是同一片。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入侵真相是什么。萬獸界入侵人間,只是這場疾病的擴散,而金字塔只是延續我壽命的手段。
世間萬物皆可以算是我的細胞,在數以兆記的細胞里,總會有那么幾個強大的,瘋狂吞噬其他細胞的存在。
“末日生物。”
——是的,亦如我在石碑里所言,這個世間有六大末日級生物,它們的首領,便是我惡的源泉。
“伊甸之主?”
——在人類的叫法里,有一個更為貼切的形容,心魔。伊甸圣地在變為廢墟之前,其實有著高度發達的文明,那里原本也屬于我意識掌控的區域。但我是一個生物,盡管我已經進化到了宇宙的最高階形態,我的意識可以創造眾生。但我也無法避免一些低階生物所擁有的東西。或者這才是生物本身的最核心的特征——我的玉望。
——貪欲,色域,食欲,殺欲,許許多多的玉望通過我的意識具化成了形形色色的萬獸。
其中最為本源,與理性恒久對立的玉望,早就了伊甸之主,也就是我的心魔。
我不需要你相信,因為我終究將治好我的身軀。
雖然唐閑打心底不相信,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該假裝相信一下。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自我搶救一下?”
唐閑這次刻意用一種很嘲弄的語氣,隨即他觀察著這個世界是否有什么改變。
“對了,我怎么才可以出去?”
——人類就相當于一種能夠治愈我的血清,一種特殊的病毒,能夠抑制萬獸的生存,盡管他們弱小,還需要培育,但數百年來的傳承下,我已經培育出了一些抗體型的人類,對于他們你并不陌生。
“這種角度解析秩序之子,還真是新奇。所以我該怎么回去?”
唐閑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但有趣的是,這位“神”似乎并沒有聽到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說道:
——我不會真正的死亡,即便惡疾占據我全部的意識,我也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這個過程里,至關重要的便是人類。作為我意識里一種最為特殊的形態,他們是理性與獸性的交合,活在這個折疊空間里的倒影之中。
他們既是能夠遏制惡念與獸性的血清,也是能夠助長惡念與獸性的血清。他們僅能容納善,也能容納惡,是各種情緒最為合適的容器與載體。
人類的多面性,唐閑覺得倒也能自圓其說。只是他可沒想過有什么樣的存在敢自稱是這個世界本身的。
“誠然在人類的文學行進過程里,喜歡將很多東西擬人化。
甚至還誕生了艦娘,貓娘,獸耳娘這種東西,通往秋名山的車變得五花八門的,但我無法接受地球娘,宇宙娘。
雖然在人類發現黑洞的時候,就已經有過無數人將其惡搞為人類的形態,在古代的電影里還出現過手掌堪比星系的巨大佛像。
但這些東西,我無法相信他們有意識。”
唐閑站起了身,看著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懸空島。
“我可不是普羅米修斯,我沒有那么好騙。”
——我為什么要欺騙你呢?
唐閑聳聳肩,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
但他知道一件事,就像自己這一路行來不斷地忽悠萬獸一樣。
忽悠過卿九玉,也忽悠過白曼聲,金露,唐飛機,等等。
在遇到了不好解決的麻煩的時候,欺騙不失為一種有效地處理方式。
也許自己對于這位秩序之神來說是很值得忌憚的存在?
唐閑這般想著,便在這個時候,氣流變得湍急起來,意識仿佛瞬間被某個東西掃過。
他感覺有些冰涼的感覺在識海里浮現,下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底層”。
天空中的云朵變得更為巨大,他來到了一座懸空島上。
近距離的感受了這座島,可遠比他在地底仰望的時候感覺要大很多。
近乎有一座金字塔層級的三分之一。
在島上甚至還有許多區域,園林區域與城鎮都被恰到好處的切割開,宛若一座巨大的樂園。或者一個小型的獨立的世界。
——這是你以后的歸處,在這里,你可以獲得你想要的一切,知識,財富,以及情緒上的滿足。基于你的特殊,你還有擁有僅次于我的權限,你可以任意的前往其他‘小世界’,哪怕那個世界不屬于你,你也有著與界主一般的權限。
他們每個人都會尊敬你,愛戴你,在這里的時間維度也與現實截然不同,我的意識雖然無法逆流時間,但卻能夠延緩它。
我希望你也能友善的對待他們。
唐閑原本還想說如果只是這樣是根本留不住自己的。
但他還是停住了。
世人皆有玉望,這位秩序之神將玉望比較惡疾,但他用來留住人的手段,卻像是以毒攻毒?
他實在很想反駁這位伊甸之主,但內心深處又無比渴望這么一個答案。
就像是有某種東西再讓他的思維變得松弛。
在不停的對他說,接受這一切吧。
在城鎮的外圍,唐問開著除草車正在修剪雜草。
顏小鈴與鐘秀秀拉著風箏奔跑在小鎮大門外的空地上,清脆的笑聲傳到了唐閑的耳中。鐘遙就在一邊看著,像是這兩個女孩子都是她的女兒一樣。
唐閑忽然不安起來。也許走進去后,便再也不想離開。
他站在懸空島的邊上,遠遠看著這一切,小鎮里似乎還有很多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