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一晃六年過去了,時間到了唐大歷四年,發動奪門之變重登皇位的李隆基于四年前駕崩,皇孫李豫即位,改年號為大歷。
郭宋也由一個八歲的兒童長成了十四歲的少年。
清晨,儼如牛乳般的濃霧籠罩著崆峒山,清虛觀也是大霧彌漫。
郭宋站在西面的懸崖之上,默默望著眼前的大霧,雖然才十四歲,但他身高已到五尺八寸,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長得寬肩細腰,身材高挑勻稱,雙臂肌肉異常結實,仿佛蘊藏著爆炸般的力量。
他臉型稍長,一對劍眉直入發鬢,雙目微瞇,帶著一絲攝人的寒意,不過他卻長了一只碩大的獅子鼻,它帶來的一絲喜感沖淡了郭宋眼中的冷意。
郭宋微微吸一口氣,身體微微一縱,像只大鳥一般跳出懸崖,消失在白霧之中。
在下面二十余丈時,他一把抓住了藤蔓,雙臂承受住了強大的下沖力,他的極限是三十丈,超過三十丈他手臂就承受不住下的沖力了。
他隨即手一松,又向下撲去,在距崖頂約五十丈處,他再次抓住藤蔓,穩住了身體。
緊接著又一松手,身體再次向下撲去,在中途一連停了五次,終于到了深達一百二十丈的崖底。
頭頂上是一面光滑巨大石壁,四周都是參天大樹,幾只猴子在樹上又蹦又跳,仿佛在嘲弄郭宋掉到了崖底。
郭宋在崖底找到了事先扔下來的鐵砂袋,每只砂袋重三十斤,他將兩只鐵砂袋牢牢綁縛在腿上,開始向山攀爬。
向上攀爬的路徑他熟得不能再熟,關鍵他要承受六十斤的下墜之力,相當于背負一個孩子徒手攀崖,不過他已經堅持了六年,從最初的十斤到現在的六十斤,他已經很適應了這種負重攀崖。
要命的是,他要攀爬十次,對體力消耗極大,如果只爬一次的話,他甚至可以背著百斤重的四師兄爬上懸崖。
只一炷香時間,郭宋一縱身便輕松地跳上了崖頂,他解下鐵砂袋,又扔下懸崖,準備開始第二次了。
這時,天空傳來一聲蒼涼的鷹鳴聲,郭宋抬頭,只見一只巨大的蒼鷹在天空盤旋。
這是他們的鄰居,二師兄給它起名猛子,它巢穴就在百丈高的石壁上,不過他跳懸崖時也從不靠近,那是鷹的地盤,六年來,他們一直相安無事。
郭宋一直注視著蒼鷹收翅進洞,他心靜如水,不受任何影響,輕輕一縱身,再次向山下撲去。
…………
練功結束,郭宋背起一只魚筐和蝦簍,下山覓食去了。
師兄甘雷昨晚犯了酒戒,被師父罰面壁三天,他倒是屁顛屁顛跑去面壁了,不用干活,郭宋只得一個人去覓食。
不過他現在覓食的本事已經遠遠超過三師兄,現在是二月早春,山腳下河水剛剛解凍,但山中還是冰雪皚皚,要到三月中旬才正式入春。
現在在山中找不到什么吃的,只有去山腳的河邊抓魚,所以郭宋又帶了一根魚刺。
崆峒山捉魚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前山的彈箏湖,那邊漁產豐富,捕魚的人很多,各個道觀都會下去捕魚,郭宋不太愿意去那邊,但每次都是甘雷強拉他去。
郭宋更喜歡后山的胭脂河,那里地勢陡峭,水流湍急,兩邊都是懸崖,武藝稍弱一點,根本就下不去,而武藝高強的道士自然也不用做覓食這種粗活,所以胭脂河很少有人去捕魚。
今天甘雷不在,郭宋當然是去胭脂河。
他直接從懸崖跳下,到懸崖底沿著一條山道迅速奔行,不到一刻鐘便奔到了后山的胭脂河,現在的胭脂河沒有仲春時的氣勢磅礴,冰雪剛剛融化,水流潺潺,很多大石都露出水面上,不過這樣一來也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積水潭,水潭里就有魚蝦。
郭宋像猿猴一樣輕松爬下了懸崖,若不是他怕被人看見,這十幾丈高的懸崖,他輕輕一縱身就能跳下來,利用下面的柳樹為緩沖,可以輕松下澗。
‘啾——’空中傳來一聲鷹鳴。
猛子又在他頭頂上盤旋了,郭宋笑著向它揮揮手,相伴六年,他感覺這只蒼鷹已經認識他了。
郭宋找了一片最大的積水潭,積水潭當然是流動的,水滿了后又溢出去,在下方又再次形成水潭,這是初春才有的情景,一個月后,山中冰雪融化,胭脂河水勢暴漲,咆哮如雷,層疊出一道又一道的瀑布向山下奔騰而去。
郭宋在積水潭巡視片刻,手一揮,魚刺如箭射出,從水下拔出時,上面已有一條半尺長的鯉魚在絕望地搖擺魚尾。
郭宋取出小刀剖開魚肚,將里面的內臟全部扯出,扔進蝦簍里,又將蝦簍沉入水潭中,這是捉蝦的密技,明天這個時候來取,至少有小半簍蝦了。
這時,頭頂上黑影掠過,郭宋笑了笑,拾起鯉魚遠遠向岸邊扔去。
不多時,略顯矯情的蒼鷹一臉不情愿地靠近了鯉魚,它用爪子扣住魚,低頭啄了幾口,又抬起頭警惕地望向四周。
它用爪子抓住魚正要振翅飛起,就在這時,旁邊一塊大石背后‘嗖!’地沖出一道黃影,速度快如閃電,一下子從后面將蒼鷹撲倒,狠狠一口咬在它后頸上。
郭宋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抓起魚刺,振臂射出,魚刺快速疾箭,‘噗!’射穿了那條黃色身影,黃色身影慘叫一聲,翻滾到一邊,蒼鷹在生死關口得以掙脫出來,跌跌撞撞展翅飛起,魚也不要了,它悲鳴兩聲,盤旋著向山崖巢穴飛去。
郭宋跑上前,只見滿地鷹羽,黃色身影原來是只干瘦的狐貍,已被一刺斃命,估計一個冬天餓狠了,連鷹也成了它覓食的對象。
郭宋見狐貍的嘴邊有點血跡,應該是蒼鷹也受傷了,郭宋輕輕嘆口氣,這種弱肉強食的情景他雖然見了很多,只是他認識那只鷹,他心中著實擔憂它的狀況。
光靠捕魚還不夠,郭宋在附近又采了一些黃精和茯苓,還挖到了十幾窩山藥蛋,這些都是藥材,同時也是道士們的食物,還有黃芪、何首烏、葛根、野葫蘆之類都是可食之物。
到了夏秋有各種山果,尤其是紅棗和柿子,崆峒山中有很多,秋天大量采摘,曬成棗干和柿餅,就成了冬天的過冬食物。
下午時分,他背著小半筐魚和山貨回道觀了。
郭宋現在還負責做飯,去年師父木真子的兒子上山來探望父親,他在京城也修建了一座清虛觀,懇請父親回京城修行,卻被木真人一口回絕。
但兒子臨走時,木真人卻讓大弟子甘風跟他回京城,做了京城清虛觀的觀主。
至于其他幾個徒弟,心思都不在修道上,很快就會各奔前程。
郭宋獨自一人在廚房里忙碌,他正蹲在地上給山藥蛋削皮,卻見一只肉厚皮糙的手從窗外伸進來,鬼鬼祟祟地在蒸籠里摸著什么?
他又好氣又好笑,“師父又不在,你怕什么?”
甘雷‘哈!’的一聲從窗外跳了進來,抓起幾個蕨粉菜團子就往嘴里猛塞,他著實餓狠了。
閉關思過很清閑,不用干活,還可以睡到天荒地老,就是一天只有一頓晚飯,算是懲罰,當然,這種懲罰是難不倒甘雷這種心靈手巧的胖子。
“師弟,你怎么中午不給哥哥送飯?”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埋怨道。
“咦!你每次不都是自己解決,現在又指望我了?”
甘雷無暇給他解釋,狼吞虎咽吃掉七八個菜團子,又給自己舀了一碗魚湯,還擱了兩條魚,蹲到一旁,細滋細滋地吃魚喝湯了。
“師兄,猛子受傷了!”郭宋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慮。
甘雷眉毛一挑,一臉驚訝地望著郭宋,“怎么回事?”
“被一只狐貍咬了,在胭脂河。”郭宋便把白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甘雷擺擺手,“它只要能飛就沒事,回去養傷幾天,就能看見它了。”
話雖這樣說,郭宋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