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將七匹戰馬拴在樹上,又將尸體都收集起來。
這時,余管事戰戰兢兢地從草叢里出現了,“小哥,是你嗎?”他低聲問道。
“大叔,是我,你出來吧!黨項騎兵差不多被干掉了。”
管事見滿地鮮血,樹下堆著七八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嚇得他連忙捂住嘴,差點喊出聲來。
車夫們也紛紛從草叢里出現了,他們都沒有跑遠,貨物雖然是余管事的,但驢車卻是他們的,他們怎么可能丟下自己的大車。
“天啦!殺了八個。”車夫們都驚呼起來。
“各位快走吧!前面再走幾里應該就是集馬鎮了。”
遠處已經隱隱有了燈光,應該離集馬鎮不遠了。
眾人畏懼地看了一眼尸體,紛紛上了各自的驢車,驢車和貨物都安然無恙。
余管事爬上一輛大車,郭宋將黨項騎兵的糧食分給車夫們,又將搜羅來的一包碎銀子,約有三四十兩,遞給了余管事。
“這點銀子拿去給孩子治病!”
“不!不!我不能要!”余管事就仿佛手被燙了一樣,連忙把布包推給郭宋,頭搖得像撥浪鼓。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郭宋將布包硬塞給了他,后退幾步,對眾人道:“祝大家一路順風。”
車夫們見郭宋似乎不再同行了,便七嘴八舌問道:“小哥,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郭宋微微笑道:“把這些戰馬和尸體送去蕭關好像能拿一些賞金,我的盤纏就有了。”
眾人恍然,這才和郭宋告辭,紛紛揮動長鞭。
余管事心中感激萬分,抱拳對郭宋道:“小哥若去京城,可以來平康坊的文泰綢緞鋪找我,我一定會好好招待。”
郭宋抱拳行一禮,“我去京城,一定來看望大叔!”
車夫們趕著驢車慢慢遠去,郭宋有點不放心,又攀上大樹,目送他們消失在視野中,這才從樹上跳下來,收拾他的戰利品。
人頭八顆,盔甲八副,戰馬七匹,戰刀六柄,長矛八根,盾牌四面,弓箭兩副,另外還有八人的軍牌。
郭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不錯,發了一筆小財!”
………..
對黨項游騎的圍剿最初是由官府主導,但效果很不好,黨項游騎行蹤詭秘,飄忽不定,上午還在原州搶掠,晚上就會出現在慶州,使官兵疲于奔命。
原州刺史許恒先后組織了幾次大規模的圍剿,最后都勞而無功,費錢費力不說,還被民眾譏諷嘲笑,被隔壁州縣冷眼旁觀。
最后在長史李江南的建議下,許恒決定用懸賞的方式,利用民間武者來對付黨項游騎。
這也是隴右各州官府常用的辦法,許多年前隴右各地馬賊橫行,四處搶掠商人,官府征討不利,便采用懸賞的辦法,各地武者踴躍殺賊領賞,短短半年時間,隴右馬賊之患便徹底平息。
天剛亮,關城內熱鬧異常,數百名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將郭宋和他的戰利品圍在中間,唐軍士兵向來敬重強者,這個年輕道士居然獨自一人干掉八名黨項游騎,表現之強悍,令所有士兵都向他伸出大拇指。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都給老子閃開!”
士兵紛紛閃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群士兵簇擁著一人快步走進來,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將軍,三十余歲,一對銅鈴眼,紫銅色寬臉膛,長著一蓬刺猬似的虬須針胡,看起來倒也相貌堂堂。
將軍身上穿著魚鱗鐵甲,腰佩橫刀,正是蕭關守備張楓。
張楓上下打量一下郭宋,“我是本城守備,是你要領賞嗎?”
郭宋抱拳行一禮,緩緩問道:“請問張將軍,懸賞是否還有效?”
“當然有效,讓我看看你的戰利品!”
眾人紛紛讓開,張楓一眼便看見了七匹戰馬和馬背上的一大捆人頭。
他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半晌,他豎起大拇指贊道:“我說小道士,干得真不賴啊!”
………..
守備官房內,張楓坐在寬大軟榻上,看了看郭宋的度牒,把度牒放在桌上,又瞇著眼仔細打量眼前的郭宋。
郭宋此時依舊是一身寒酸道士的打扮,穿一件綴有補丁的土褐色粗布衲衣,頭戴竹冠,后背一柄又粗又長的木劍。
今年年初他滿了十八歲,身量已成,長得格外高大魁梧,皮膚黑得像河西走廊上的牧民,陽光下,黝黑的皮膚會鋪上一層亮紅色的光澤。
他有著一雙神情冷淡的細長眼睛,當他注視墻上的一把大弓時,瞇起的眼睛里會時不時閃過一絲銳利的亮光。
這讓張楓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段時間想領賞金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靠譜的,這個年輕人的氣質好像有點與眾不同。
郭宋臉型稍長,雙頰仿佛刀削一般冷峻,目光給人一種和他年齡很不相配的滄桑感,最引人注目是他長了一個碩大的鼻子,但也正是這個略帶溫情的大鼻子,稍稍緩和了他目光中的冷意。
‘這小子相貌不凡!’
張楓心中頓時升起了愛才之意,若能把此人召入自己軍中,必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你若愿留下來,我封你為隊正,一年后升為旅帥,怎么樣?”
張楓很豪爽,直接開出了條件。
郭宋要是想從軍,去年就答應趙騰蛟了,他還要去長安,領略大唐壯麗的風采,但別人的好意不能一口回絕,那樣很容易得罪人,得稍微婉轉一點。
郭宋抱拳笑道:“張將軍,我家在靈州,已經十年未歸了,總要讓我先回家看看吧!”
對方提到靈州,讓張楓猛地想到了什么?他沉思片刻,便點點頭,“好吧!你先回靈州,我們現在把帳結一結。”
“這些盔甲你覺得能值多少錢?”張楓指著繳獲的盔甲問道。
黨項騎兵裝備還是比較簡陋,用的是皮甲,還是駱駝皮,頭盔打造得也很粗糙,單薄不說,而且雜質不少,灰白色,顯得很脆,估計幾年后就會破碎。
郭宋搖搖頭,“我不知道,你看著給吧!”
“這些盔甲不值錢,連同刀矛一起,我最多給你二十貫錢,要么你自己帶走。”
郭宋從桌上的一堆刀里挑出兩把,“這兩把刀應該是唐軍的制式橫刀吧!上面還有軍器監刻印,光這兩把刀就不止二十貫錢。”
張楓老臉一紅,這小子眼睛倒毒,他呵呵一笑,用力一捏頭盔,‘咔嚓!’頭盔上立刻出現一道裂紋。
他把頭盔扔在桌上,冷冷道:“頭盔一錢不值,皮甲是腥臭的駱駝皮,最多值幾百文錢,還有盾牌、長矛制作都很糟糕,我給你開價二十貫錢,就是因為這兩把刀,黑市價每把刀十五貫,我一把刀賺你五貫錢。”
郭宋也知道他說得不錯,并沒有太坑自己,他想了想道:“盔甲和刀矛,我換一把唐軍的角弓,加一壺三十支的雁翎箭,能換嗎?”
張楓咧嘴一笑,“你小子在崆峒山是當賬房的吧!一把角弓黑市價二十貫,一壺三十支的上等雁翎箭至少十貫錢,加在一起正好三十貫,最后我一文錢好處沒有,還幫你跑腿。”
郭宋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道:“不是還有馬嗎?”
“七匹戰馬確實不錯,在中原每匹可以賣到五十貫錢,但這里是蕭關,每年從草原過來大量馬匹,你能指望它們賣多少錢?而且這是黨項人的馬,后腿都有印記,除了我們,別人還不敢要。”
張楓一臉精明,剛才的豪爽形象蕩然無存。
“你就直接開價吧!”
“十貫錢一匹,弓箭我就認了。”
“再加一頭大青驢!”
郭宋雖然不想和對方計較,但也不愿被人笑話成冤大頭。
青驢就是原州特產,好一點的大青驢也就值七八貫錢。
張楓猶豫了一下,他想到其中一匹戰馬品質不錯,渾身雪白,正好送給喜歡白馬的許刺史,換個人情。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交易達成,郭宋拿了一百六十兩銀子的賞銀,賣馬得了七十貫錢,折算成七十兩銀子,一共兩百三十兩。
另外,張楓又給他一副唐軍騎兵的弓箭和一頭大青驢。
郭宋還從沒有見過這么多銀子,白花花的銀錠足有十幾斤重。
不過十年的清貧生活使他把錢看得很淡,他自己并不需要這么多銀子,他想找到自己前身和韓小五的家人,把這筆錢給他們。
郭宋抱拳向張楓以及蕭關守軍告辭,騎著大青驢向靈州而去。
“將軍,這小子武藝很高,應該把他留下來!”一名旅帥望著郭宋的背影嘆息道。
張楓搖了搖頭,“現在已經是三月,草原上那幫狗日的今年很可能要來,靈州老段的日子不好過,把他留給老段吧!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靈州郭家的人,哼!關隴郭氏五堂,除了華州郭子儀那一堂外,其他都是酒囊飯袋,我得寫封信給老段,事后別怪我沒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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