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內苑,幾頭雄鹿靜靜伏在一棵樹下睡覺,一個黑影忽然從天而降,按倒一頭鹿,一刀下去,長長的鹿茸就到手了,另外兩頭鹿還沒有發應過來,寒光一閃,頭上的鹿茸也和它分了家,眨眼間,三支鹿茸到手,幾頭鹿驚得倉惶逃走。
郭宋雖然和李安談的都是幾千貫的大生意,但他吃飯喝酒也需要錢,所以夜里來撈點外快也就難以避免了。
不到半個時辰,他便割下了十副鹿茸,借著夜色掩護,他避開了巡哨,迅速離開了內苑,這些鹿茸賣給藥鋪,五百兩銀子到手。
一般而言,必須像郭宋這種武藝高強者才能干得了這種事,內苑的巡邏防衛非常嚴密,一般京城游俠兒來偷獵,十有八九都會被抓住,然后打得半死,還要吃官司。
可是武藝高強者似乎也不屑干這種事情,他們有的是撈錢路子,被人知道竟然去偷獵,會很丟面子,也只有郭宋這種初來乍到者才會對偷獵樂此不疲。
時間又過去兩天,這天半夜,郭宋忽然被一陣輕微的推門聲驚醒,他手一抄,鋒利的匕首便抓在手中,向后一個空翻,躍到七尺外的箱子上,輕輕蹲了下來,目光盯住漸漸打開的房門。
一個黑影從外面閃身進來,又將門輕輕關上了。
借著窗縫射進了朦朧月色,這是個年輕男子,面容從未見過,但他的身材卻很熟悉。
“閣下夜闖我房間,是什么意思?”
郭宋忽然說話頓時將男子嚇了一大跳,他低聲笑道:“老五,你怎么在木箱子上睡覺?”
“是四師兄?”
男子在臉上一抹,露出甘雨削瘦的臉龐,郭宋大喜,跳下木箱子,師兄弟二人緊緊擁抱一下,甘雷給了他肩窩一拳,“你子吃了什么藥,才幾年不見,居然長得這么高!”
“師兄躲到哪里去了?我們還以為師兄被抓了。”
“哎!一言難盡,這些天我躲在藍田縣,趁夜里回來看看,卻發現屋子坍塌了,我就知道你來了。”
“師兄的東西在我手上,一只金匣子。”
甘雨點點頭,“金匣子里面的東西掀起驚濤駭浪,多少人要追查它,只要在你那里我就放心了,我馬上要走,不能留在京城。”
“師兄,我殺了毛順水!”
甘雨眉頭一皺,“他只是個局外人,雖然我也很恨他,但你殺他沒有意義啊!”
“師兄,他是個誘餌。”
郭宋便將他和孫榛的事情詳細告訴了甘雨,甘雨嘆息一聲,“榛是個好徒弟,我就害怕他們發現他和我的關系,那真的對不起他了。”
甘雨又對郭宋道:“你不知道權力斗爭的腥風血雨,京城有很多絕頂高手,我在虎賁武館當供奉教頭,其實只能算是外圍武士,根本進不了他們的核心。”
“但現在師兄卻成了暴風眼!”
甘雨沉默片刻,肅然對郭宋道:“師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其實是天子的人,在虎賁武館臥底。”
郭宋呆了一下,“師兄,我不明白?”
甘雨苦笑一聲,“我的身份暴露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手中有一份天子密旨,他們追查我,就是為了搶這份密旨。”
郭宋還是一頭霧水,他索性直切重點,“師兄怎么會被天子看中?”
“因為我們的師父!”
“因為師父?”郭宋瞪大了眼睛。
甘雨點點頭,“你也知道師父的俗家身份,我們師祖便是劍圣裴旻,他有兩個徒弟,一個是我們師父,另一個是公孫大娘,也就是我們的師姑,師姑一直就在皇宮里生活,曾經是天子的貼身女侍衛,現在是天子的御前首席劍師,藏劍閣主人,只是她年事已高,很少露面了。”
“她知道師父在崆峒山嗎?”
“她知道,她知道師父在清虛觀,叫木真人。”
沉默片刻,甘雨又道:“三年前,雍縣懸賞通緝一名采花盜,賞錢五百貫,我加入了緝捕,結果被一個女人搶先一步殺了采花盜,因為官府要的是活人,我便指責她破壞規矩,我們就打斗起來,結果發現我們彼此的劍法很相似,她是公孫大娘的徒弟,公孫大娘聽說后便派人把我找到,她問到了師父,我才知道她原來是我們師姑。”
“師兄給天子做事,就是因為她?”
“我加入了藏劍閣,自然就是替天子做事。”
郭宋當然知道公孫大娘,杜甫寫的劍器一詩就是描寫她的劍法,師父也給自己說過,他和公孫大娘同出一門,原來她還在人世,把甘雨招攬了。
沉思片刻,郭宋又問道:“那師兄的身份又是怎么暴露的?”
甘雨嘆息一聲道:“我有個手下叫做曾進賢,他去刺殺魚朝恩的心腹皇甫溫,結果被抓住了,熬不住酷刑,就把我供出來,說我手上有一份密旨,后面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消息已經傳開,不光魚朝恩要抓我,李輔國和程振元都要抓我。”
郭宋從箱子里取出金匣,遞給甘雨,“師兄要不要打開看了一看?”
甘雨搖搖頭,“藏劍閣有規矩,如果做不了也可以把金匣交回去,前提是金匣不能破開,如果破開了就必須做到底,完成任務后,把里面的東西交回去銷毀,才能算完成任務,現在它是我的護身符,所有人都想抓住我,而沒有想過殺我。”
甘雨又把金匣交給郭宋,“你替我保存好!”
郭宋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公孫大娘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那也會查到我們是師兄弟,拿她會不會猜到金匣在我這里?”
甘雨想了想道:“她確實有可能會查到,不過就算她找到你,她也不會強迫你做什么,加入藏劍樓是我自愿的,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想做一名刺客。”
“師兄,你聽說過天英樓嗎?”
甘雨笑了起來,“長安人都知道,大歷四年,天子賜三個皇子各建一座招賢館,魯王是天慶樓,鄭王是天元樓,召王是天英樓,天子的原意是讓他們招攬天下英杰,但長安人不知道的是,現在三座樓已經變味了,被三大宦官所控制,里面都是大唐最頂尖的謀士和劍客,我在虎賁武館當供奉教頭,實際上就是天元樓的外圍武士。”
這時,甘雨起身道:“我回來就是為了看看師弟,我得走了。”
郭宋取出一包銀子給他,“這些銀子師兄拿著!”
甘雨擺擺手笑道:“我不缺銀子,師弟不用擔心,我其實是被藏劍閣保護起來了,很安全。”
他手一抹,貼上了面具,又變成了另一個人,甘雨笑道:“易容術是師姑教我的,我傳了一點給榛,他是個好孩子,師弟替我保護他。”
“我會的,師兄放心吧!”
甘雨探頭向門外看看,輕輕一縱身跳上屋頂,在屋頂疾奔,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宋回屋躺下,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雖然看到了師兄甘雨,他平安無事,可以讓人放心,但師兄偏偏又說出了公孫大娘之事。
郭宋心中不安來自于一個未知的風險,有人知道他和甘雨的關系,也知道師兄的金匣在自己手中。
就在清虛觀后面的一棵大樹上,一個身材苗條的黑影靜靜蹲在樹上,她忽然一縱身離開了大樹,也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