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梁家堡內張燈結彩,燈火通明,梁蘊道特地設家宴宴請郭宋,他還特地把一群年輕將領請來作陪,包括李季、梁武、梁武、林泰、林鳳、郭絳、曹萬年等等二十余人,梁靈兒當然也坐,她顯得有些扭捏,眾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對。
主要是她化妝太離奇了,堆云秀發上插了三組六把梳子,而且梳子形狀是金刀銀劍玉長矛,頗有點殺氣騰騰。
這還是小問題,她臉上貼著桃花金箔,別的小娘是額頭上貼兩三個,她是從額頭到下頜,貼了一圈,關鍵是她的眉毛,原本的眉毛被她修成峨眉式的綠眉,峨眉式就是兩簇眉毛豎在兩邊眉頭,又短又粗,而且染成了綠色。
梁武一拍桌子,十分不滿道:“小妹,你化的是什么妝,亂七八糟的,還不快去卸掉!”
梁靈兒一臉不屑地撇撇嘴,小聲道:“說你就是土包子還不承認,這是長安最流行的黛眉桃花妝,虧你還剛剛從長安過來。”
她不理睬梁武,又滿臉期待問郭宋道:“郭大哥,你覺得呢?”
說實話,郭也覺得這種妝很難看,小娘子清清爽爽不好嗎?但梁靈兒現在正是青春叛逆期,還真不能當眾傷她的自尊。
郭宋打了個哈哈道:“確實是黛眉,又叫翠眉,杜甫有詩云,翠眉縈度曲,云鬢儼分行,說的就是這種綠色翠眉,只要靈兒自己喜歡就行,我們不要管那么多?”
郭宋想含混過去,梁靈兒卻不干,追問道:“郭大哥,你還沒說它好不好看呢?”
“這個.....我們都是粗人,不太懂得欣賞,不過說實話,你頭上的六把梳子倒很有特色,刀劍齊鳴,我很喜歡!”
梁靈兒心中又高興了,她摸摸頭上的梳子笑道:“這還是我托人在京城聚寶閣打造的,它們東主還真是個白癡,只收了我一文錢,哈哈!天下這還有這種便宜事。”
‘咳!咳!’郭宋被酒嗆住了,心中暗暗埋怨張雷,這是何必呢?白做了人情還挨罵。
梁武和李季都知道聚寶閣是郭宋和師兄的產業,梁武眉頭剛剛豎起要怒斥小妹,郭宋連忙擺擺手,“不提這件事了,我們喝酒!”
三天后,郭宋率領三千朔方軍北上了,河套平原自古便是西北的最重要產糧基地,也是游牧民族窺視中原王朝的橋頭堡,對長安的防御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唐王朝安史之亂結束十年后,又重新加強了對河套平原的控制,恢復朔方軍兵力,重新控制三座受降城,加強對豐州的掌控,這一切都是這次郭宋出任受降城三鎮兵馬使的背景。
朔方節度府也深知朝廷的用意,更知道目前靈州防御的薄弱點在哪里?那就是豐州。
三座受降城、豐州和靈州是整個朔方軍防御的一條線,如果豐州被薛延陀或者其他游牧民族攻占,那么這條線就被從中剪斷了,所以這次郭宋出任三鎮防御使兼朔方節度副使就成了加強豐州防御的一個契機。
跟隨三千軍隊北上的,還有一百余艘大型皮筏,運載著糧食、食鹽、生鐵、兵甲等等各種軍事物資,十幾支拉纖隊伍喊著號子,拉拽皮筏子前行。
靈州的造船技術還是比較落后,造不出大型船只,他們便采用了皮筏子的方式來運輸物資,這也是游牧民族普遍使用的水上運輸工具,在風平浪靜的河套平原黃河上航行,倒也勉強能使用,不過比起貨船,還是差點太遠。
和兩年多以前郭宋第一次來中套平原相比,這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荒涼、肥沃、人跡罕至,但在東漢時期,這里卻是沃野千里,到處是大片大片的農田,隨處可見村落和城廓,漢朝這里建立了數十座縣城,近百萬漢族農民在這里生活。
數百年的兩晉南北朝,這一切都被摧毀,而隋唐以來剛剛才有的一點點繁盛,又被一場安史之亂徹底顛覆了。
目前豐州就只剩下兩座縣城,一座九原縣,位于豐州中部,南黃河北岸,有百姓一萬余人,另一座豐安縣,位于豐州東部,只有人口兩千余人。
薛延陀人也曾經三次想攻打豐州,但都因為豐州的戰略地位遠遠不如靈州重要,使薛延陀可汗三次改變計劃,沒有攻打豐州,同時也使豐州三次僥幸逃過滅頂之災,否則只有數百士兵守衛的九原縣在強大的薛延陀騎兵面前,只能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這天上午,郭宋率領三千軍隊抵達了九原縣,‘啾’猛子在天空一聲長鳴,向縣城方向飛去。
距離縣城還有數里,郭宋便遠遠看見了九原城墻,城墻不高,只有兩丈,不過它是用大青石砌成,迄今已有百年,依舊十分堅固,郭宋用馬鞭一指遠處城墻,笑著問李季道:“李將軍認為這座縣城能抵御住薛延陀人的進攻嗎?”
李季對郭宋這個問題沒有什么猶豫,他搖搖頭道:“坦率地說,我認為不能,太矮了,如果薛延陀人多點進攻,會在一個時辰內攻下城墻。”
郭宋點點頭道:“所以我在考慮,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要加寬加高城墻。”
李季一怔,“使君覺得薛延陀人會攻打豐州?”
郭宋笑了起來,“莫非李將軍真以為是我兩年前的一把火,使薛延陀人害怕了?不敢南下了?”
“我不至于這樣幼稚,應該是朝廷加強了朔方軍,同時思結部吞并了阿布思部,使薛延陀人有了忌憚,不敢輕易南下了。”
“不敢打靈州,那豐州呢?一萬多人口啊!這么大塊肥肉放在這里,薛延陀會熟視無睹?”
李季沉思片刻道:“薛延陀人已經兩年沒有南下了,很可能明年春天會再次南下,搶掠豐州。”
郭宋的眼中閃過一絲憂色,他緩緩道:“秋高馬肥,我擔心今年秋天薛延陀人就會殺來。”
李季也知道郭宋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游牧民族發動南下入侵時間大多是春天和秋天,其實秋天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李季也擔憂起來,他連忙道:“我們是不是應該有所準備?”
郭宋點點頭,“不管薛延陀人秋天會不會來,但我們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立刻行動起來,全力以赴備戰。”
“卑職明白了,卑職會立刻安排斥候在豐州邊緣巡視敵軍探哨情況。”
軍隊抵達了九原縣,縣令謝長治,縣丞王遼,縣尉張文龍以及一名駐軍校尉出城迎接郭宋的到來,還有數十名長者也一并出城迎接。
郭宋緩緩停下戰馬,謝長治連忙上前躬身施禮,“縣令謝長治參見郭使君!”
郭宋翻身下馬,抱拳回禮道:“謝縣令不必多禮,我奉朝廷旨意出任受降城三鎮兵馬使兼朔方節度副使,所以我準備將軍衙放在九原縣,謝縣令應該知道這件事了吧!”
“下官已經知曉。”
“那就好,大家立刻回城,我有重要事情和大家交代。”
眾人簡單地見了禮,就跟隨郭宋匆匆回城了,九原縣城周長有三十余里,占地不小,縣城內也有一種不小的軍營,可容納士兵五千人,但平時只有五百人駐扎。
李季先帶士兵去軍營內駐扎休息,校尉姜平也想一起去,卻被郭宋叫住了。
“姜校尉,我有重要事情安排你,請先到縣衙商議!”
“卑職遵令!”
姜平連忙讓副手去安排遠道而來的士兵休息,他自己則跟隨著郭宋。
眾人來到縣衙,郭宋坐在大堂上首,他對眾人道:“我想問一下,大家有沒有擔心薛延陀軍隊會殺至九原城?”
縣令謝長治道:“確實很擔心,薛延陀人已經兩年沒有騷擾靈州了,我們真擔心明年春天薛延陀人會入侵豐州。”
郭宋看了一眼眾人,緩緩問道:“謝縣令以及在座各位為什么不擔心今年薛延陀人就殺來呢?”
這個問題讓在座所有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