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一片哭聲,韓滉站起身高聲道:“各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大唐不可一日無君,我們當擁戴太子登基,然后再給天子辦事后事,那時候大家再深切哀悼。”
李勉也道:“韓相國說得不錯,我建議政事堂立刻商議具體方案。”
不多時,常袞、韓滉、顏真卿、段秀實和李勉五名相國聚集在一間屋子里商議后事,韓滉沉聲道:“最好有天子傳位圣旨,我覺得這份旨意應該有,卻不知道在哪里?”
常袞也道:“不光要有傳位圣旨,還應該有玉璽、兵符,然后要不要等天亮后再擁戴天子登基?”
顏真卿高聲道:“各位,請聽我一言。”
四人一起望向顏真卿,顏真卿道:“玉璽也好,傳位圣旨也好,或者太后懿旨也好,這些都是用在皇位不確定的情況之下,而現在大唐有儲君,天子駕崩,他便可名正言順登基,我們現在應該商議太子怎么登基,而不是商議該讓誰登基。”
眾人紛紛點頭,還是顏真卿看得透徹,李勉道:“不能等到天亮,必須立刻召集百官進宮,聚會含元殿,先擁戴太子登基,條件成熟時,再舉行登基大典。”
這時,門外有人稟報道:“樞密使董秀要見各位相國!”
魚朝恩、李輔國等人被誅殺后,李豫提拔內侍劉忠翼和董秀出任大內總管和樞密使,盡管李豫吸取魚朝恩的教訓,不讓這二人執掌軍權,但這兩人依舊漸漸掌握了大權,尤其樞密使相當于皇帝的秘書,天子很多口諭都是由樞密使董秀傳達。
眾人連忙請董秀進來,董秀哭得滿眼紅腫,進來道:“咱家是來請太子殿下進宮商議后事。”
眾人面面相覷,常袞急道:“太子不在我們這里,我們還以為他在寢殿里。”
董秀愣了半晌道:“天子駕崩不久,他便匆匆離去,咱家還以為他和各位相國在一起。”
韓滉搖搖頭,“我們在商議太子登基之事,如果他在我們這里,我們肯定會請他一同商議,他確實沒有出來。”
“這可奇怪了,太子殿下到哪里去了?”
董秀拱手道:“那我再去別處找找。”
他帶著兩名宦官匆匆去了,常袞眉頭一皺,“這是怎么回事,太子怎么會在關鍵時刻突然離開?”
顏真卿沉吟一下道:“我覺得太子應該是被保護起來了。”
這時,一名侍衛道:“韓相國,有人急找!”
韓滉匆匆走出去,不多時面帶輕松地走了進來,“有太子殿下消息了。”
眾人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殿下在哪里?”
“剛才太子殿下派人來告訴我,他已被藏劍樓武士護衛到西內苑軍營內,目前安然無恙,他希望我們在天亮前做出決斷,一旦我們準備好,他可以隨時進宮。”
眾人頓時松了口氣,太子殿下實際上已經被郭子儀保護起來,有軍隊護衛,那就安然無恙了。
常袞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關鍵時刻,太子通知的是韓滉,而不是自己,說明韓滉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更高。
韓滉拍拍掌道:“不要耽誤時間了,立刻通知百官進宮,我們這邊準備好了,就可以通知太子殿下入宮。”
五更時分,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紛紛趕到了大明宮,含元殿內點亮了數百盞燈籠,將大殿照如白晝,殿內已經聚集了五六百名大臣,他們議論紛紛,天子駕崩,新帝登基,對所有人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每個人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內有藩鎮割據,外有異族虎視,大唐帝國會何去何從?
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只見一隊侍衛飛奔進殿,為首侍衛高聲喊道:“儲君即將駕到!”
百官紛紛列隊,大殿內很快變得鴉雀無聲,在大殿外的丹鳳門廣場上出現了大隊士兵,他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身穿盔甲,手執長兵器,顯得殺氣騰騰。
這時,一隊隊帶甲士兵走進丹鳳門廣場,在無數帶甲士兵的中間,是騎在馬上的太子李適,他身邊跟著百名心腹侍衛。
三千名帶甲神策軍士兵護衛著太子李適進了大明宮,軍隊在丹鳳門廣場上列隊,由三十名侍衛簇擁李適走進了含元殿,數百大臣皆跪下迎候新天子到來。
李適頭戴沖天冠,身穿赭黃金龍袍,腰帶飾有十三環與鉈尾,腳穿六合靴,他踏步上了丹陛,坐上了父皇的帝位,大臣們三呼萬歲,這一刻李適忽然有了一種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帝王之心,感受到了九五至尊的威嚴,他終于成了大唐帝國的新君王。
這一刻他雄心萬丈,他要在自己手中重現大唐中興盛世。
天子駕崩,新帝登基,下旨尊謚曰睿文孝武皇帝,賜廟號代宗,舉國哀悼,長安罷市十天,朝廷停朝十天,禁娛一個月,整個長安都沉浸在天子駕崩的哀痛之中。
代宗皇帝在位十六年,徹底平定安史之亂,恢復大唐社稷,誅殺奸閹李輔國、魚朝恩,鏟除奸相元載,重用韓滉、劉晏、顏真卿等名相,改革鹽政,加強漕運,休養生息,使千瘡百孔的大唐經濟迅速恢復,贏得萬民愛戴。
但李豫同時對安史之亂余孽妥協過多,導致軍閥割據,在河北中原等地迅速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藩鎮,使大唐事實上形成了中央朝廷和地方軍閥兩個政權,這個后果也是李豫始料不及,給后繼者留下了巨大的政治包袱。
郭宋是在洛陽得到天子駕崩,新帝登基的消息,這個消息令他十分震驚,要知道歷史上的李豫應該是在大歷十四年去世,此時足足提前了半年。
郭宋和薛濤是在三天前乘馬車抵達洛陽,他們在揚州換了船北上,在淮河又改乘馬車北行,他們從成都出發,足足走了一個月才終于抵達洛陽。
目前他們住在薛濤的外祖父家中,薛濤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健在,他們格外疼愛這個外孫女,一定要留他多住些日子。
薛濤的父母早已經抵達長安,而且薛勛因為平定楊子琳之亂有功,被太子李適升為正五品中散大夫,出任秘書省少監,監掌經籍圖書,距離他出任簡州長史才短短半年時間,升官之快,令同僚們羨慕不已。
郭宋心事重重回到了韓府,韓府其實是一座占地只有三畝的小宅,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書院,叫做韓氏書院,有學生三四十人,薛濤的外祖父叫做韓崇功,是洛陽有名的大儒,薛勛就是他的得意門生,韓崇功甚至把女兒也嫁給了他。
韓崇功有個好友裴冕,后來出任相國,他十分欣賞薛勛的才華,正是得到裴冕的推薦,薛勛才能入仕為官,十幾年來從八品小官,一步步升為五品高官。
郭宋剛走進府宅,正好遇到韓崇功,郭宋連忙行禮,韓崇功也頗為贊賞郭宋的人品,年輕男女同行一個月,他始終能夠守禮不逾越,確實難能可貴。
韓崇功見郭宋神情凝重,便問道:“郭公子,出什么事了嗎?”
郭宋黯然道:“剛剛在茶樓得到一個消息,天子駕崩了。”
“啊!這個消息可當真?”
郭宋點點頭,“我在成都便聽說天子病重,我想應該是真的。”
韓崇功長嘆一聲,“明君逝去,大唐之不幸也!”
他又問郭宋道:“你要趕回長安嗎?”
“或許吧!”
韓崇功見郭宋目光中有傷感之意,便勸慰他道:“先帝去世,新君登基,既是悲事,但也是喜事,想開一點,不要太憂郁了。”
“多謝前輩開導!”
郭宋行一禮向客房走去,他心情很沉重,他雖然是靠自己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但李豫對他確實有知遇之恩,李豫去世,讓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
郭宋在房間里坐了片刻,只見薛濤帶著小丫鬟阿秋匆匆趕來,“郭郎,聽外祖父說,你要趕回長安?”
郭宋點了點頭,“天子駕崩,新帝登基,我確實應該趕回去。”
薛濤沉思片刻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外祖父希望你多住兩天......”
薛濤笑道:“多住兩天也還是要回去,早兩天晚兩天也沒什么區別,再說,我獨自一人回去,你也不放心對不對?”
郭宋勉強笑了笑,“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太放心!”
薛濤嫣然一笑,“那不就行了,我們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