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閣除了名字和從前一樣外,其他里里外外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閣主李曼迎合天子的意圖,大刀闊斧進行調整擴充,在公孫大娘去世后,她徹底放開了手腳,將當年為了對付魚朝恩而成立的武士團體,變成了一個人數近五千人,擁有護衛、調查、監視、刺殺、情報等功能為一身的龐大內衛機構。
他們目標不僅僅是各個藩鎮,也包括了對地方官以及朝官的監視,收買了眾多內應,大量情報每天如雪片般從四面八方送來。
藏劍閣只是內部名稱,對外則叫做察事署,聽起來光明偉岸,好像和御史臺類似,但實際上它做了很多人神共憤之事,比如刺殺前相國劉晏,劉晏被楊炎陷害貶黜,在出京半路上暴斃,其實是被藏劍閣的刺客殺死,并割掉了人頭,當然,處死劉晏得到了李適的默許。
藏劍閣并不在朝廷官僚體系之中,而是直接向天子匯報,李曼本人也出任大內副總管。
另外,藏劍閣也有了固定官衙,位于太極宮,是原來的尚書省六部官衙,尚書省遷到大明宮后,太極宮的六部官衙便一直空關著,稍微修繕后便給了藏劍閣,在大門前掛上了察事署的大牌子。
發生在齊州的案件已經用飛鴿傳書送到了長安,李曼臉色陰沉如水,負手站在窗前一言不發,王劍影是她的心腹,將來還會是她的接班人,居然被楊雨殺了。
旁邊站著另一名監堂副堂主,也是一名女子,大概三十歲左右,叫做應采和,她是李曼的心腹,專門負責清除內奸。
應采和小心翼翼道:“閣主,主要原因是楊雨想脫離藏劍閣,王監堂為了控制他,便給他下了牽機散,沒想到他竟然和王監堂同歸于盡了。”
李曼半晌冷冷道:“楊雨執行完任務后就該滅口,他既然死了我就不關心了,但現在我更擔心楊雨很可能把刺殺李正己之事告訴了孫小榛和他的女人,一旦這兩個人把消息放出去,后果不堪設想,必須找到這兩個人,將他們徹底消滅,否則我沒法向天子交代。”
“卑職收集各方情報,那女人已懷胎四月,根本承受不住長途跋涉,卑職推斷他們二人一定會先回京城,孫小榛要給家人一個交代,那個女人也要打聽楊雨的消息,卑職已經在孫氏酒樓布下了十幾名武藝高強的弟兄,就等他出面,另外,卑職在清虛宮也布下了人手,抓捕那個女人。”
李曼一怔,“她和清虛宮有什么關系?”
應采和取出楊雨的背景牌遞給李曼,“閣主一看便知。”
李曼接過牌子看了看,楊雨竟然是郭宋的師兄,難怪師父那么器重他,委任他為淄青堂堂主。
李曼想起了當年她和郭宋的恩怨,又想到她肩頭擔負的責任,家主再三給她交代的任務,她的思路變得異常清晰,當即令道:“不用抓捕,一旦發現,立即格殺!”
應采和猶豫一下問道:“萬一他們并不知道刺殺李正己之事呢?”
李曼冷冷道:“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
“卑職遵令!”
中午時分,一艘客船緩緩靠近了新豐縣漕河碼頭,孫小榛小心翼翼地將師娘趙萱扶上岸,他們乘船逃離齊州,一路顛簸兩千里,趙萱身體有點撐不住了,動了胎氣,孫小榛害怕師娘流產,不敢再繼續西行,便決定在長安躲一陣子,保住胎兒,他再順便打聽一下師父消息。
孫小榛很精明,他沒有直接進長安,而是來到新豐縣,把師娘先安頓下來。
孫小榛沒有進縣城,就直接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又讓掌柜去請醫師。
一名姓張的老醫師給趙萱診了脈,點點頭道:“確實有點動胎氣了,必須靜養一個月,我有一個祖傳的安胎良方,連服十天,胎兒就能保住。”
老醫師開了方子,孫小榛酬謝他五兩銀子,把他送出去,自己又去抓藥,交給伙計幫忙煎藥。
“師娘,這里暫時很安全,我現在去京城打聽消息,我們約好了,假如明天中午之前我還沒有回來,你就立刻離開這里!”
趙萱頓時急了,“我在京城誰都不認識,你讓我去哪里?”
孫小榛想了想道:“你可以去西市眉壽酒鋪,師父的三師兄就是酒鋪東主,叫做張雷,他們都認識我,我給你寫一封信,他們就相信了。”
“京城會不會有人抓我?”
孫小榛笑了起來,“師娘多慮了,見過你的人就只有我和王劍影,王劍影好像在執行什么任務,不會跑到京城來,京城更不會有人認識你,你假裝去買酒就是了。”
趙萱想到沒有人認識自己,心中稍安,便道:“小榛自己當心!”
孫小榛拍拍胸膛,“放心吧!我是地頭蛇了,沒人能抓住我。”
夜幕降臨,孫小榛從東市翻墻出來,他確實是地頭蛇,他從曲江租船進城,進入東市后,還沒有到碼頭他便跳上岸,溜進一條巷子里,一直躲到夜幕降臨才出來。
孫小榛父母的酒樓就在平康坊內,孫小榛猶豫了一下,他畢竟在藏劍閣混了多年,很了解藏劍閣的手段,說不定藏劍閣的人就躲在酒樓附近等著自己呢!
孫小榛沒有去平康坊,而是掉頭向蘭陵坊奔去,他徒弟梁果的家就在蘭陵坊,在那里開了一家車馬行,先去梁果那里打聽一下消息。
車馬行已經關門了,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孫小榛直接奔到后院,翻上墻,他向四周看了看,沒有情況,他縱身跳進了院子。
雙腳剛落地,便聽見徒弟梁果在屋內嘶聲大喊:“師父快跑.....啊!”
梁果隨即一聲慘叫,便沒有了聲息,孫小榛肝膽俱裂,徒弟一定遇害了,他拔出劍沖上去,只見從房間里沖出五六個黑影,四周圍墻上都有黑影出現。
孫小榛頓時冷靜下來,轉身向東面奔去,一腳踢在樹上,借著反彈之力,縱身上墻,忽然腰間和腿上一陣巨痛,兩支弩箭同時射中他。
孫小榛站立不穩,直接摔下墻去,房頂上有幾人大喊:“他中藥箭了,跑不遠的!”
孫小榛掙扎著站起身,一瘸一拐,沿著街道奔跑,這時,前方也出現了幾名黑衣人。
他一轉身,向旁邊一條巷子奔去。
“他進巷子了,堵住他!”十幾名黑衣人狂追而來。
這時,孫小榛腿上和腰間又癢又麻,頭一陣陣發昏,弩箭上的毒藥開始發作。
奔出數十步,一堵墻出現在他眼前,他竟然跑進一條死巷。
孫小榛絕望了,只聽腳步聲已到身后十幾步外,有人大喊:“抓活的,拷問那女人的下落!”
這時,孫小榛已經站不住,倒在地上,頭腦眩暈得厲害,馬上就要失去知覺了。
“師父,徒兒給你保住孩子!”
孫小榛深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狠狠將劍抹進了脖子........
“什么?孫小榛自盡了。”
李曼拍桌子大罵:“沒用的東西,廢物!蠢貨!”
她氣得來回踱步,又厲聲問道:“那個女人究竟在哪里?查到沒有?”
應采和戰戰兢兢道:“卑職估計,那女人不一定知道內情。”
“放屁!”
李曼一記耳光抽去,打得應采和連退兩步,嚇得她低下頭,不敢說話。
“你這個蠢貨,楊雨是要帶那個女人一起走的,楊雨怎么可能不握住藏劍閣的把柄,像淄青堂的名單,藏劍閣命令他刺殺李正己的手令等等,這些東西一旦傳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閣主,名單在楊雨房中找到了,刺殺手令很可能已經燒.......”
應采和話沒有說完,李曼便陰森森道:“你再敢頂嘴,我就宰了你!”
應采和渾身一個激靈,不敢吭聲了,她想起了李曼昨天說的話,‘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
看來不管那女人有沒有證據,都必須殺掉。
李曼走了幾步又道:“他們來京城,一定會先請醫師看胎情,你們有沒有詢問過醫館和藥鋪?”
“卑職已經派人在京城各坊分頭詢問醫館,查閱所有藥鋪,這兩天只要有人開安胎藥的方子,就能查到他們。”
李曼慢慢踱步,她忽然道:“如果他們不是在京城落腳呢?比如在周圍的縣里,涇陽縣、新豐縣或者咸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