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碩匆匆回來位于左坊的士部司官衙,士部司官衙占地約二十畝,分為兩進,中間都是院落,前院占地最大,有十五畝,都是兩層樓,是普通官員的朝房,后院則是高官朝房。
院子里分布著亭臺樓閣,點綴了假山池魚,是給官員們中午休息散步之地,基本上各部司的建筑都一樣,實際上就是參照了大明宮六部官衙的建筑式樣修建。
顏碩在內院找到了孟郊,孟郊現任貢舉署員外郎,同時兼任國子學學正,相當于郭宋手下的教育部長,位高權重,他早已不是當年的落魄書生。
顏碩便把郭宋的要求給孟郊說了一遍,孟郊讓茶童上茶,對顏碩笑道:“前幾天我就聽潘長史說起過這件事,我估摸著明年春天肯定會有科舉,這下子朝廷那邊要對我們跳腳了。”
顏碩苦笑道:“我聽著就害怕,說得好聽,叫做科考募士,這其實和科舉有什么區別?你說我們要不要勸一勸殿下,把科考向后推兩個月,避免和朝廷競爭。”
孟郊想了想道:“殿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估計他就是要和朝廷競爭,你沒明白殿下的真正目的,選拔人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爭取天下士族支持,他想通過科舉來了解天下士族對我們的支持程度。”
顏碩連忙關上房門,低聲道:“老孟,你說殿下是不是想建立新王朝,取代大唐?”
孟郊指指顏碩,又指指自己的胸膛,“這件事我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不能說破。”
顏碩點點頭,又嘆口氣道:“我父親臨終前也是這個意思,大唐從安史之亂到今天,已經四十多年了,始終戰亂不斷,天子一代不如一代,大唐漸漸沉淪進黑暗,我父親說,這個時候只有雄才大略的強勢君王才能帶領天下走出沉淪,他讓我緊跟晉王殿下開創一番偉業,實現盛世再現。”
孟郊嘆息道:“我何嘗不是如此,人生一世如白馬過隙,要么庸碌無為,要么奮發圖強,擇明主而隨,能跟隨晉王殿下,是你我的幸運啊!”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顏碩連忙打開門,有從事進來送一份文書。
顏碩輕了輕嗓子,又對孟郊道:“署令說一說,明年科舉我們會有哪些困難?”
“困難肯定不少,但都可以想辦法解決,我覺得最大的問題是人手和場地,主考官、監考官、考場,還有兩個月的食宿,最起碼十萬士子涌入太原,他們住在哪里?怎么提供飯食?還有十萬人的考試場地,想想就頭大,問題是貢舉署一共才十二人,怎么做?”
顏碩想了想道:“人員不足倒是可以想辦法解決,關鍵是考場,實在不行就像河西招考文吏一樣,搭建大營。”
孟郊苦笑一聲道:“這些回頭再考慮商議,但當務之急,我們得準備十幾萬張考試用的桌案,現在就必須開始定做,要不然到時候會來不及的。”
顏碩一驚,這確實是大問題,需要時間的,他連忙道:“你趕緊找人定做,需要多少錢,我去找潘長史申請。
下午時分,潘遼匆匆來到了天策府,位于晉陽宮的天策府既是晉王官衙,同時也是晉軍的最高指揮機構,還是情報機構,占地約七十畝,有數百名官員在天策府中任職。
潘遼來到郭宋的官房,分為里外三間,中間是一個小型議事堂,其中外間最大,有四十余名幕僚從事在負責處理各種文書,也分成六曹,分管不同領域,主管記室參軍有兩人,杜嗣業和溫庭,杜嗣業負責吏、戶、士三曹,溫庭負責刑、兵、鎧三曹,各司其責。
今天是杜嗣業當值,他見潘遼到來,連忙迎上來道:“長史找殿下嗎?”
潘遼點點頭,“殿下可在?”
“在的,請稍候,我去稟報!”
杜嗣業匆匆來到里間官房,郭宋正負手站在地圖前,注視著關中不語,杜嗣業走到他身后小聲道:“殿下,潘長史來了!”
郭宋點點頭,“請他進來!”
潘遼一定是為朱泚使者的事情而來,郭宋倒想知道朱泚的態度。
不多時,潘遼走進官房,郭宋微微笑道:“長史請坐!”
潘遼的此長史已非彼長史,以前他是河西節度府長史,而現在他的正式職務是晉王府長史,相當于右相,原北庭節度府長史張謙逸則出任晉王府司馬,相當于左相。
潘遼坐下道:“朱泚的特使叫做張晏,是原來的戶部員外郎,現任戶部尚書,人倒是很精明,感覺思路也很清晰,他主要是為三個目的,一個是責問我們沒有遵守之前簽訂的互不侵犯條約,其次是為戰俘而來,希望我們釋放戰俘,第三個原因有點詭異,他要求我們不要接收關中逃亡的百姓,這三個要求都是朱泚提出的,張晏給了卑職正式交涉文書!”
說完,潘遼將一封文書呈給郭宋。
郭宋打開文書看了一遍,又問道:“那長史怎么回答他?”
“卑職給他說得很清楚,互不侵犯條約是和北唐簽署的,下面落款的大唐太尉朱泚,蓋的大印也是大唐寶印,現在北唐沒有了,這份條約自然就沒有了,張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估計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漏洞。”
郭宋笑了笑,他也想不通,這么明顯的漏洞,朱泚居然沒有看出來,估計朱泚本身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戰俘不可能,讓他們別想了。”
“卑職也給他說清楚了,戰俘大多收編為晉軍,他們別想要回去了。”
“對方是什么反應?”
“對方對戰俘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卑職的直覺,張晏前來的真正目的是第三個要求。”
郭宋看了看文書,第三條是要求自己不要接受關中逃亡百姓,這讓郭宋著實有些不解,對方為什么會提第三個要求?
入夜,郭宋坐在書房里給獨孤立秋和薛勛寫信。
郭宋的書房在玉瓊閣的副閣內,玉瓊閣實際上是一大一小兩個樓閣,二樓有空中走廊相連,大的樓閣是玉瓊閣,小樓閣叫做飛鳳閣,飛鳳閣只有三層,都是郭宋的書房。
郭宋坐在桌案前飛筆疾書,現在的局勢十分微妙,朝廷會怎么看待他奪取關內,李適自己無法返回關中,恐怕就指望自己了,這個時候,他需要從獨孤家族那里獲得支持,尤其是情報方面的支持。
至于薛勛,郭宋在勸他來太原,居然被放逐去播州,他既然支持李誼,那么幾乎可以肯定,只要李適主政,薛勛就休想再翻身,最多是看在自己的面上,調回來賦閑。
既然岳父在成都已經沒有前途,那還不如來河東任職。
這時,妻子薛濤端了一盞茶進來,她放下茶盞問道:“是在給我爹爹寫信嗎?”
郭宋點點頭,”我在勸他來河東出任潞州刺史之職,就不知道他會不會聽我的勸。”
薛濤嘆口氣道:“我也寫信勸他了,他只是說讓母親和清兒來太原,他自己卻不表態,我爹爹一向很倔強,他既然選擇跟隨李誼流放,他就不會輕易改變立場。”
“我再勸勸他吧!實在不行,我派天策樓武士去保護他們。”
郭宋所說的他們,是指薛勛和韓滉,這兩人都和他的關系特殊,郭宋不希望他們遭遇到不幸。
薛濤低聲道:“我聽幽蘭說,獨孤家族已經派飛狐衛去保護爹爹了,如果夫君再派些人就萬無一失了。”
“我會安排,和這封信一起過去,他們那里實在太遙遠。”
薛勛被貶黜的播州就是今天貴州遵義一帶,在唐朝是極為偏遠之地,路途遙遠,交通不便,基本就是流放犯人之地,郭宋很擔心,薛勛會不會最終還是逃不過宿命,死在播州,歷史上他是病死在云南。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一名侍女在門外道:“啟稟王爺,李公公派宮女前來送信,潘長史有急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