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明宮內已亂成一團,盡管朱泚嚴禁泄露消息,但從收拾財物前往洛陽這件事,大家都猜到了朱泚要遷都了,或者說放棄長安逃往洛陽。
大明宮內人心混亂,很多宮女和宦官紛紛趁機盜竊財物逃走,短短半個月,宦官和宮女就逃走了六七成,大量財物失竊。
這些事情朱泚都不太關心,他只關心糧食能運走多少,錢財能運走多少,軍隊能否順利轉移,還有十二萬戶關中豪門大戶也必須遷往洛陽。
不僅宮中亂成一團,長安各地也人心惶惶,各地官府開始登記篩選,確定將遷走的十二萬富戶,這無形中便給了各地官府撈錢的機會,若不想被選中,就必須付出不菲的代價,從縣令到縣吏,幾乎每個人都在利用這次機會大肆敲詐。
事實上,遷誰不遷誰,并不是縣里說了算,而是由朝廷戶部決定,很多有先見的大戶便趁名單沒有下來,趕緊先把子女和財富轉移到隴右或者關內,甚至轉移到漢中。
這就是朱泚之前要求郭宋答應的條件,不能接受來自關中的逃民,要求立刻把逃民遣返,只是郭宋一口回絕了他的無禮要求
百姓不安,皇宮混亂,朝政也完全停止了,官員們將分兩批走,第一批五品以上大臣和他們家人跟隨天子東巡,先去洛陽。
第二批是五品以下官員,他們和家人在開春后去洛陽,否則全部官員跟隨,洛陽方面也無法安置。
離東巡還有三天,御書房內,宰相源休在向朱泚匯報搬遷準備情況。
“陛下,官員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十二萬富戶還需要一點時間,一是他們要收拾財物,其次十二萬戶還沒有能完全界定。”
“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界定好?”朱泚著實有點不滿問道。
“啟稟陛下,主要是十二萬戶數量太大,關中一共只有五十四萬戶百姓,這就差不多占了兩成,等于中等人家也要歸并成為富戶,但中等人家的財富主要以土地為主,土地拿不走,短時間又賣不掉,他們去洛陽就沒有什么意義,只是平添負擔。”
“那你說怎么辦?”
“微臣考慮能不能減少戶數,比如改成八萬富戶,微臣覺得就差不多了。”
朱泚搖搖頭,“八萬太少,至少要十萬戶,你再去湊一湊,有能力的青壯也可以。”
“恐怕三天時間來不及。”
朱泚想了想道:“那就新年后出發,但事情不能再拖下去!”
“微臣盡量!”
“不是盡量,而是一定!”
朱泚之前所以一定要遷徙十萬富戶去洛陽,主要是洛陽所在的河南府人口不足,難以支撐都城。
前幾年爆發戰爭,大量河南府的百姓逃到中原,形成了流民,結果被朱泚全部趕去河西,現在才發現當時做了一樁蠢事,但已經無法彌補,只能把關中百姓遷往洛陽,填補人口空缺。
既然要遷關中百姓,當然要遷徙有錢人,遷徙十二萬富戶的方案就這樣孕育而生。
源休苦笑一聲,只得點頭答應,先退下去了。
朱泚又召來大內總管李成,詢問內庫的遷徙準備情況。
李成是從前的大內副總管,六十多歲的老宦官,很精明,朱泚看他比較順眼,便讓他做了大內總管。
“陛下,最近宦官和宮女大量逃亡,很多事情都沒有人手,老奴確實很難.......”
不等李成說完,朱泚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宮里人要走就走,他們不走難道還要朕養活他們,本來就帶走不了那么多人,朕在問你內庫的遷徙準備情況,不是要聽你抱怨沒有人手。”
“回稟陛下,小件財物都已經裝箱,只剩數千件大型器皿,瓷器、玉器、銅器、名貴家具等等,還沒有收拾好,但已經編造入冊。”
“三天之內能完成打包裝箱嗎?”
李成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三天時間絕對來不及,至少要一個月,五千七百件器皿啊!”
這些大件器皿都是從前李適內庫留下的財物,涇源軍無法搶走,只毀了幾百件瓷器,其他物品都安然無恙,成了朱泚的私人財富。
朱泚想了想,大件最好用船,用牲畜運輸不太現實。
“那就先把裝箱的小件財物運走,大件物品第二批運輸。”
“老奴明白了。”
“你把東西給我看好,不準再被人偷走一件,否則我拿你是問!”
“不敢,老奴一定竭心盡力保護內庫財物,絕不會再讓它丟失一件。”
李成告退,朱泚負手來到地圖前,望著商洛道,他心中頗為緊張,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不知道郭宋對不會對商洛道下手。
姚錦率領一萬大軍在老向導楊進的帶領下,足足用了五天時間才穿過了伏牛山,路途十分艱險,著實將人和馬都累得筋疲力盡。
關鍵是要找到淅水源頭,然后沿著結冰的淅水便可一路南下,但尋找到淅水源頭卻花了足足三天時間。
他們創造一個奇跡,在寒冷的冬天,居然有一萬騎兵穿過莽莽伏牛山,恐怕是隋唐以來第一支這樣的軍隊。
穿過伏牛山便是內鄉縣,黃昏時分,一萬騎兵進入內鄉縣城,城內沒有任何守軍,只有數十名民團士兵,負責開城關城。
縣令叫做張浦,聽說是河東軍隊過來,嚇得他連忙帶著幾名官員前來迎接大軍。
“歡迎上軍入駐小縣,有什么要求,下官一定盡力協助。”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張浦,是本縣縣令。”
“原來是張縣令,你不用緊張,我們軍紀很好,不會擾民,官倉內可有糧草?”
“有五千石糧食,但草料不多,只有一千擔,不過下官可以在縣里收集一點,可能還能搞到一些黑豆。”
姚錦欣然道:“官倉糧食我們都要帶走,草料也是,就煩請縣君再收集一些草料和黑豆,我們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出發。”
縣令連忙讓人尋找空房安置軍隊休息,又四處搜集草料和黑豆,勉強滿足了軍隊的需求。
入夜,士兵和戰馬都休息了,姚錦派人把縣令張浦請來,笑問他道:“我想了解一下武關的情況,縣里有沒有熟悉武關的人?”
“有!胡主簿就剛從武關回來,可以問問他。”
張縣令連忙將主簿胡通找來,給他說明了情況。
主簿胡通年約三十歲,文吏出身,一看就是一個很精明能干之人。
胡通抱拳道:“卑職半個月前借調去武關參與物資清點,前天才回來,對那邊情況確實比較了解,不知將軍想知道哪方面的情況?”
“先告訴我,武關目前有多少守軍?”姚錦笑問道。
“一千人!”
胡通毫不猶豫回答道:“武關駐軍從來都是一千人,十幾年來沒有變過,修建了兩座倉庫,平時保證一千人一個月的給養,冬天是三個月,半月前長安送冬季糧草物資過來,卑職去幫忙清點造冊。”
“武關的城防是針對南面,那能防御北面嗎?”
“其實南北都差不多,武關關鍵是地形險要,修建在高處,有一座關城,南北都有城樓,里面能容納一千人,不管是北方還是南方都比較難攻打,武關最大的缺陷是沒有水源,需要在關城內儲備清水,不過冬天好一點,城內有冰庫,他們儲存了很多冰塊。”
姚錦負手走了幾步,他回頭對胡通笑道:“我們想智取武關,煩請胡主簿幫忙,作為回報,我保舉你將來為鄧州刺史,如何?”
姚錦又繼續道:“我姓姚,是晉王手下排名第二的大將,晉軍第二軍指揮使,封爵敦煌縣公,官階為從三品云麾將軍,目前是晉王手下最高軍職,我手下有兩萬將士,以我的地位,完全可以舉薦主簿出任刺史。”
胡通沉思良久,這里面有風險也有機會,風險是這件事結束后,自己就無法呆在內鄉縣了,家人也得離去,主簿的職務當然也沒有了,但機會卻是自己將來或許能成為鄧州刺史,他是文吏出身,這對他來說,是多么誘人的機會。
姚錦見他沉思不語,以為他不相信自己,便又道:“如果主簿覺得姚某人的承諾有點靠不住,或者事成之后,我賞你一千兩黃金,主簿自己選擇。”
胡通搖搖頭道:“我不要黃金,我愿幫助姚將軍,只希望姚將軍能留我在軍中做個文吏。”
姚錦大笑,“好!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第二軍的兵曹參軍。”
“我安排一下妻兒離去,然后我跟隨將軍去武關。”
姚錦當即取出三百兩銀子,賞給胡通用來安排家人。
次日天不亮,他們趕著五十輛大車,載著收購來的幾百口肥豬,向武關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