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使君請說!”
杜佑沉吟一下道:“一件事是我們官府庫房中的新錢太多,有五十萬貫之多,百姓手中的新錢也極多,卑職知道,新錢在河東已經不流通了,都用開元錢或者晉錢,這幾十萬貫新錢怎么處理?還有百姓手中的新錢若不妥善處理,將來都是巨大的隱患啊!”
杜佑反映的問題確實是個大難題,新錢是指朱泚鑄的大秦通寶,含銅量低,只有五成,而各個藩鎮的小錢基本上就是鐵錢了。
現在除了關中以外,其他郭宋的領地全部都廢除了新錢,也是因為它們受新錢的影響較小,廢除難度不大,但關中就不一樣了,朱泚在這里經營了近五年,發行了大量新錢,這些新錢至少一半都沉淀在關中。
這問題郭宋之前已經想到了,他把關內道和河東道沒收的三十五萬貫庫存新錢給了張雷和李安,讓他們用來買官宅。
同時,李安和張雷又把自己的開元錢在長安民間兌換了三十萬貫新錢,也是用來買官宅,前后一共六十五萬貫新錢,這些錢都被朱泚運去洛陽修建皇宮了。
這就是一種資產轉移方式,長安民間已經有很多新錢都被這種方式轉移去了洛陽,他們拿到是開元老錢,但就算是這樣,長安和關中民間還是有巨量的新錢沉淀。
郭宋負手踱步了幾圈,對杜佑道:“這些新錢還是要在朱泚的大秦國內用掉,由商人帶去中原,買土地、官宅或者其他物資,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秘密官署,專門負責處理這件事,不過這件事不急,等三月份大家都過來后,我們再坐下來好好商議一下。”
“那么現在新錢還可以流通?”
郭宋點點頭道:“暫時還可以在關中流通,不過我要說一個原則,新錢流通只進不出,慢慢回收!”
“卑職明白了!”
杜佑又道:“然后第二件事,是關于稅賦,恐怕殿下想不到,關中現在的稅賦情況異常混亂。”
“怎么個混亂法?”郭宋笑問道。
“這么說吧!杜家這五年來從未交過一文錢的田稅。”
郭宋笑了起來,“這是朱泚給杜家的優待?”
杜佑搖了搖頭,“和朱泚無關,其實不光是杜家,幾乎關中的大戶人家都沒有交過稅,相反,不少普通百姓卻被迫交了兩到三倍的田稅。甚至一畝地產兩石糧食,要被迫交掉一石,但又不是每戶普通人家都交稅,不少平民托了關系,也不用交稅。”
“為什么會如此混亂?”郭宋有些不解地問道。
“卑職從一月初到現在,一直在研究這個問題,現在漸漸有點眉目了,主要原因是朱泚不缺糧,他占領關中時,廣通倉有八百萬石糧食,他為了籠絡底層百姓,便免了關中五年的田賦。
但他這條命令被他的手下利用了,關中各州縣依舊征田賦,只不過不交給朱泚,而是用作縣里的開銷,或者中飽私囊、
正是因為這種征稅是地方擅自行為,所以他們征稅很隨意,有的人家征,有的人家不征,和縣吏有關系的,托點人情,田賦就免了,如果曾經得罪縣吏的,那就收重稅,幾乎各縣都是這樣。”
“那戶稅呢?”郭宋又問道。
“問題就在這里,朱泚不缺糧,但缺錢,所以他對城里居民的戶稅卻征得很嚴,不僅戶稅要征,還有商稅和鹽稅,這是城內必須要征收的三大稅,但很多縣花樣百出,征茶酒稅、征間架稅、征車稅,這些稅大多落入地方官員口袋,然后地方官員又孝敬源休、姚令言等人,這樣便導致城內民怨沸騰,鄉村百姓卻比較支持朱泚。”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現在的情況呢?”
“自從殿下入主關中后,目前處于一個休稅期,所有的稅賦都沒有征,等殿下定奪。”
郭宋沉思片刻道:“稅賦不宜高,也不宜低,田稅依舊按照代宗定下的規矩,其實也是河東的規定,上田每畝五合,中田每畝三合,下田每畝兩合,軍人免稅,官員減半,但每戶優惠不能超過百畝。
戶稅則按照人頭算,每人每年百文,十四歲以下和六十歲以上免稅,商稅分兩部分,一個是貨物稅,和我們其他地方一樣,五年免稅,店鋪稅則按照三厘征收,至于鹽稅從源頭征收,每斗加百文,其他茶酒稅、間架稅、車稅通通廢除。”
杜佑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鹽稅”
郭宋立刻知道他誤會了,以為鹽是從海邊過來,郭宋便笑道:“我們的鹽是從河湟過來,那邊有幾座大鹽湖,有幾十戶鹽商在那邊曬鹽,鹽價每斗十文,然后鹽鐵署每斗加一百文,由官府直銷,基本上每個縣都有官辦的鹽鐵店,鹽價都是統一的每斗一百一十文,這是我的要求,每人每月只有五升鹽的定量,這算是我給子民的一項福利。”
郭宋說鹽價是百姓的福利并非虛言,唐朝的鹽并非今天的精鹽,而是粗鹽,比較淡,百姓又是以體力活為主,家家戶戶的耗鹽量很大,有的人家人口多,每月要耗幾斗鹽。
但鹽價可不低,官府的批發價就是一百一十文,然后鹽商長途販運,加上沿途各種打點,鹽商自己利潤,然后再層層分銷,層層加價,最后到百姓手中時,每斗鹽的價格至少要五六百文,甚至更高了,所以鹽一直是每家的開支大頭,和糧食差不多。
到了唐朝后期,鹽稅就成了朝廷的第一大稅種,揚州是天下鹽的集散中心,鹽田也主要集中在揚州和楚州沿海,朝廷七成的鹽稅都來自于揚州,所以揚州被朱泚攻占,對南唐財政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好在巴蜀自身也產井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回來。
杜佑起身道:“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去整理一下,寫出方案給殿下定奪。”
郭宋笑著點點頭,“你可以和溫參軍商議一下,我之前一些思路也告訴了他,還有河東的稅法,他那邊資料比較詳細,杜司馬可以參考一下。”
“卑職明白了!”
杜佑起身告辭而去
郭宋見時間還早,便帶了幾名親兵,又叫上京兆尹杜文行,眾人騎馬去漢長安城巡視。
漢長安城位于長安城的西北十里外,長安人把它稱為鬼城。
長安城一百一十座坊,基本上所有的坊都住滿了居民,長安常住人口上百萬,但實際人口遠遠不止,郭宋要新建上千座獨院,在長安城內至少不可能了。
好在李安提醒,郭宋便打上了漢長安城的主意,他想了一夜,準備把漢長城打造成為官員聚居區,再把太學、國子學、貢院、文廟、驛館、進奏院等機構搬過去,漢長安城又能重新利用起來。
“現在漢長安城的情況如何?”郭宋問道。
杜文行撓撓頭道:“卑職去年去過一次,已經有大半年沒去過了。”
“就說說去年的情況。”
“漢長安城人口大概有十幾萬,房屋陳舊,街道破爛,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下水渠道完全堵死,城中污水四溢,冬天還好一點,到夏天,蚊蠅滋生,那個臭啊!讓人不想再去第二次。”
“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郭宋眉頭一皺問道。
“其實就是我們平時天天見的人,酒樓的酒保,店鋪的伙計,擺攤的,賣藝的,還有乞丐,還有一些道觀、寺院,他們白天在長安城內活動,晚上就回舊城居住,官府也不管,世世代代都這樣,差不多有上百年了。”
這讓郭宋頭變大了,他要漢長安城征過來,這十幾萬人怎么辦?
從光化門出去,很快便到了漢長安城,漢長安城相當于長安城的三分之一大小,里面沒有分坊區,但西南部的未央宮和禁苑現在還是皇室轉屬宮苑,不準普通百姓入內,唐中宗還時常去未央宮飲宴,但現在已經有六七十年沒有修葺,顯得比較破敗了。
漢長安城城墻還比較完整,碧水環繞,頗有氣勢,郭宋從西安門進入了漢長安城,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座古老的故城。
漢長安城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樹木多,到處是參天古樹,房舍破舊,偶然也有幾處修建得不錯的房子,但也只是相對而言不錯,放在長安城只能算中下,大部分房舍都十分破敗,地面更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果然是污水遍地。
這也難怪,漢長安城是底層民眾聚居之處,稍微體面一點的人家都不愿住在這里,就連地位較低的商人都不愿住在這里。
不過商人的社會地位已經被扭轉,河北各大藩鎮的商人地位都比較高,郭宋和朱泚都善待商人,取消了一切限制,和正常的平民一樣,這也是因為商人能帶來財富,能帶來軍費,大家都變得很務實,目前只有南唐士大夫聚集,商人的地位沒什么改善。
郭宋搖搖頭,這時他心中初步有了想法,只留下未央宮,其他都全部拆除推平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