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硝煙散去,西城墻出現了一段十幾丈寬的豁口,遠處李冰率領三萬步兵殺了過來,而郭宋率領兩萬騎兵等候在南城外。
尚東贊知道敵軍進了城,他又急又恨,大聲令道:“全軍出戰,勝敗在此一舉!”
吐蕃軍士兵紛紛沖出大營,向城中殺去,這時,馬蹄聲驟然響起,只見無數唐軍騎兵從南城門殺了進來,在寬敞的中軸大街上和吐蕃軍士兵激戰在一起。
這是一場慘烈的內城巷戰,唐軍投入了六萬大軍,而吐蕃大軍不足三萬,在城內的每個角落展開廝殺,很多城內百姓遭到無妄之災,死在亂軍之中。
但畢竟唐軍兵力是吐蕃軍的兩倍,到天亮時,唐軍開始占據上風,但吐蕃軍士兵卻死戰不降,一直到中午時分,這場慘烈的城內巷戰才終于進入尾聲。
城內到處是死尸,吐蕃士兵的尸體,唐軍士兵的尸體以及無辜百姓的尸體,大街上血流成河,軍醫在給受傷的士兵包扎傷口。
但戰爭還沒有結束,尚東贊率領最后四百余名士兵占據著尚未修建完成的吐蕃官衙,一萬唐軍士兵將這座三層石制建筑包圍得水泄不通。
“殿下,一顆鐵火雷炸他娘的!”李冰建議道。
郭宋搖搖頭,“用火燒!”
吐蕃官衙下方開始點燃了大火,一只只裝滿火油的罐子扔進烈火中,一捆捆松枝也跟著扔了進去。
烈焰騰空,濃煙滾滾,火焰炙烤著數百吐蕃軍士兵,兩百多名二樓的吐蕃士兵受不烈焰和煙熏,紛紛向三樓奔去。
三樓樓頂上,尚東贊披頭散發,向西跪拜,手下數百人也跟著他跪拜,尚東贊拔出劍走到樓邊,猛地橫劍一拉,脖子上血流如注,他一個踉蹌,一頭栽進了熊熊烈火,手下紛紛橫劍自殺。
這時,郭宋擺擺手,示意不要再加火焰了,這場大火足足燒了一個時辰,三層樓轟然坍塌,剩下的數百吐蕃軍和主帥一起,埋葬在亂石之下。
戰爭結束了,郭宋心中卻十分沉重,盡管他們全殲了三萬吐蕃軍,但他們自己也付出了近七千士兵的傷亡,創造了一個記錄,從河西軍成立到現在,這是傷亡最慘重的一場戰役。
但這次雅州戰役卻影響深遠,五萬吐蕃士兵被全殲,只有不足數十人逃回吐蕃,使吐蕃上下為之震撼,尚結贊也因此被免去了大相職務,承擔進軍巴蜀失利的全部責任。
尤其是唐軍強大的火器使吐蕃畏懼了,一年后,唐蕃在大非川舉行會盟,雙方明確以天寶十三年確定的邊界線為雙方正式邊界,并立碑為記號,北方穩定后,吐蕃的戰略開始轉向天竺,一度吞并了大半個天竺,數十年后,吐蕃爆發了內戰,退出了天竺,實力開始進一步削弱,此后兩百余年,吐蕃再也沒有進犯中原。
長安,自從晉王率軍南下以來,長安的輿論就像滾開的沸水一樣,一直沒有平靜過,《長安快報》和《天下信報》的發行量先后達到十萬份和七萬份,很多不識字的人也買上一份報紙,請人念給自己聽。
晉軍占領成都引來滿城歡騰,很快閹黨集團覆滅的消息在報上率先刊登后,長安城內四處爆竹聲響起,一直到雅州大捷,五萬吐蕃大軍被全殲,使長安內外一片歡騰,百姓們自發上街載歌載舞慶祝勝利。
而這兩天長安百姓關注的焦點是太后和天子回朝,坦率說,大部分民眾都不太迎接太后和小皇帝回朝,尤其《長安快報》透露小皇帝是個傻子后,民眾的抵觸情緒更加嚴重了,大家都希望晉王登基,取代這個有名無實的唐朝。
這是廣大底層百姓的樸素思想,但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明白,晉王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取代唐朝,把自己陷入不義。
西安門大街的太白酒樓內,杜佑和薛勛坐在二樓雅室內飲酒閑聊,他們二人交情深厚,早在二十年前,兩人便是至交,若不是郭宋橫插一桿子,說不定薛濤會嫁給杜佑之子。
“這次太后回朝,賢弟怎么看?”杜佑笑問道。
“這還用問嗎?晉王府要升格為朝廷,三省六部九寺兩臺都要運轉起來,整個官場要重組,事關每個人利益,你這個吏部尚書要頭大了,居然還有心思在這里喝酒?”
“喝酒歸喝酒,這兩碼事,其實我更關心君權相權怎么劃分?薛賢弟,你是晉王殿下岳父,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提到過?”
薛勛喝了杯酒笑道:“你是在試探我嗎?”
“準確是打探,我們很多人都在關心這幾件事。”
杜佑給薛勛的酒杯滿上,笑瞇瞇道:“你應該可以提供點消息吧!”
“我確實和晉王聊起過,他告訴我,關于君相分權,他要替子孫后代著想,他現在可以控制一切,但他后代未必能辦到,所以他會考慮建立一種制度。”
“比如呢?能舉個例子嗎?”
“他想實行宰相任期制,一屆四年,政績卓著可以連任一屆,但最多不超過八年,這樣就不會出現終身宰相,對相權也是一種約束。”
“有道理!”
杜佑點點頭又笑問道:“那誰來決定宰相是否連任?晉王嗎?”
薛勛搖搖頭,“我了解晉王,他不會放縱自己的權力,他給我說過,可能是由七品以上朝官投票決定。”
杜佑呆了一下,投票決定?他還從未聽說過。
薛勛微微一笑,“宰相是百官之首,他的政績由下屬來評價,難道不合理嗎?”
“有點意思,確實是由下屬評價更合理一點,只是這樣一來,宰相為了討好下屬,豈不是天天向晉王鬧著給下屬加俸?”
“那可不行,你別忘了,晉王殿下可是有罷免相國的權力。”
杜佑撫掌大笑,“這一招高明啊!宰相既要對上負責,又要對下負責,還真不敢懈怠了。”
薛勛又道:“君卿兄請我喝酒,不會只談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吧!”
杜佑收了笑容,沉吟一下道:“其實我是想和賢弟聊一聊即將開啟的政事堂一事,晉王之前已明確表態,還是七相制,左右相加五個副相,現在劉梓任河北安撫使,溫佑出任兩川安撫使,晉王的意思,他們兩個只掛平章事頭銜,也就是另外要選兩人入相,我希望賢弟能爭取一下,不要因為你是晉王岳父,你就放棄自己前途,沒必要。”
薛勛這才明白杜佑今天請自己喝酒的意思,原來他是希望自己爭取入相,薛勛端起酒杯,一時間沉吟不語。
獨孤府外書房內,獨孤立秋正在細細品嘗兩碟赤砂糖,這是分別用甜菜和甘蔗熬制的赤糖,相比之下,似乎甘蔗的甜度更好一點,但甜菜的糖也不錯。
“父親,竇公來了!”兒子獨孤謙在門口稟報。
只聽見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獨孤老兒,我這么大年紀了,你居然不來院門口迎接我?”
獨孤立秋起身迎了出來,笑瞇瞇道:“不好意思,正好有點小事情,忘記了。”
竇儀重重哼了一聲,“小事情,小事情居然可以失禮?”
“好了,好了,一把年紀了,別像小孩子一樣忿忿不平了。”
獨孤立秋很了解竇儀,哄了他兩句,便把他請進房內。
竇儀坐下,看見桌上的兩碟赤糖,眼睛一亮,“這是甜菜糖還是蔗糖?”
“都有,你嘗嘗。”獨孤立秋把一把小勺子遞給竇儀。
竇儀其實更關心甜菜,他們家族去年在豐州買下了大片土地種甜菜,就是希望能在糖業上分一杯羹。
竇儀各舀一勺品了品,點點頭,“感覺都差不多,哪個是甜菜糖?”
“這個就是!”獨孤立秋把一只碟子推上去。
竇儀又舀一勺品了品,頓時贊不絕口道:“不錯!不錯!好東西啊!”
獨孤立秋笑道:“我覺得我們不用專門盯著甜菜,蔗糖也做,巴蜀南部就有甘蔗種植,我們可以在那邊開辟農莊,建立熬糖坊,在成都成立蔗糖商行,長安這邊是甜菜糖商行,這樣就兩條腿走路了。”
“這個想法很好!”竇儀豎起大拇指贊道。
他忽然又連忙搖頭,“不對!不對!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