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領兵之將,毛銳想到的更多。
當之前小公爺提出要讓出征的萬余軍卒,盡數潛伏下來的時候毛銳覺著是天方夜譚。
這怎么可能?!
一萬余軍卒,若是出征的話吃喝拉撒怎么辦?!
人吃馬嚼可都是錢啊,沿途還得輜重、糧秣、行軍、營帳……等等。
這怎么可能悄聲無息的,就直接開赴到桂西去?!
莫說是悄聲無息的開赴過去了,便是直接開赴過去沿途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事情。
能不能按時趕赴到桂西去,這都是一個未知數。
然而他們做到了,而且近乎是神話般的做到了。
即便是隨著軍伍一并前來的毛銳,也沒有搞清楚到底這件事情是如何運行的。
但他很敏銳的察覺到了,調查局、貨殖總會在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
調查局會負責打點,沒有人敢多過問調查局的事情。
沿途的所有需用盡數為貨殖會解決,有著這樣的一批人幫他們護送傻子才不愿意啊!
只是派出幾個首領、付出幾車糧食、多帶些許車馬營帳,就有一批精銳護送。
貨殖會的會首們不約而同的抓住了這個機會,順帶運送了大量財貨。
甚至軍部一文錢都不用出不說,還掙了一筆。
內閣、軍部兩部給出的規劃中,黔州、桂西、粵北三地將會在此后把驛道給修建起來。
依古驛道為基礎,修筑可通行車馬的驛道。
然后自然是諸家貨殖會按照占股比例進行分成了,而軍部此番作戰還得負責抓人。
不然哪兒來的人手囚徒修路啊?!
毛銳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知道原來行軍可以這么干的。
從前他只是從兵書上學怎么行軍、如何扎營,而這一套方法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一支支的隊伍直接成為貨殖會的護衛,貨殖會負責沿途的輜重糧秣。
有著大量行商經驗的他們,還知道障氣的影響會在路上備下解障氣的藥草。
而他們跟著國防軍也學到了扎營的經驗,沿途如何選擇扎營點就是個巨大的學問。
靠近水源,但不能太過靠近。
野外的水源從來都是野物們的聚居點、爭奪點,到了夜晚野物們就會集中過來。
在南方這包括了很多毒蟲蛇蟻,若是直接在水源邊上扎營這些防不勝防。
稍微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后行商們會用驅蛇蟲的藥草熏燒。
還得用火將扎營的地方燎上一遍,否則的話難保地下不鉆出毒蟲來。
這些可都是行商們的經驗,哪怕是兵書上也不會寫的。
若是國防軍自己行軍而來,不知內情下扎營說不準非戰斗減員就先得產生一批。
萬余人馬分作好幾批、跟隨不同的商隊,甚至有些相隔不過是數里而行。
在調查局、貨殖會的掩護之下,居然沒有人敢多加盤問就順利的抵達了桂西。
調查局更是早就在桂西這邊置辦下了些許產業,亦有貨殖會提供的產業。
于是他們這些人住進去,完全沒有引起絲毫的波瀾。
仿佛他們就沒有來過一般,甚至連附近的一些個村寨也沒有過多的懷疑……
安南,東都。
黎鏳端坐在自己的寶座上臉色很是猶豫,在殿階下數名安南重臣正在爭論不休。
“此番明國滇南之亂,為我大越興旺發達之時!”
卻見下面一員武將聲竭力嘶,赤紅著眼珠子吼叫著:“如今我大越疆土,何如不是圣宗打下?!”
若是有大明的文官在此,定是無比愕然!
無他,這安南國逾制那簡直不是一般的過分。
無爪金龍的刺繡龍袍、皇室才可用的梁柱,甚至前任皇帝的謚號。
無一不在無聲的說明,這安南國根本就沒有將大明放在眼里。
他們只是表面上的恭順罷了,實際上根本就是時時刻刻的自認為與大明平等。
甚至想著要攻伐大明的土地,乃至取而代之。
“圣宗時,明國軍力與如今如何可比耶?!”
那文官似乎也很憤怒,低聲吼道:“莫忘了,明國北方邊患已然解決!”
“如今滇南之亂,我等只需防御……”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將軍便冷笑開了:“鄭公路大人可是明國人耶?!”
“黎仁孝!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叫鄭公路的文官漲紅了臉,然而這叫黎仁孝的將軍卻抱著胳膊冷聲道。
“否則何以漲明國志氣,滅我大越威風?!”
“我圣宗占他明國上凍崗隴委、龍州等地,又搶臨安府建水州……”
這黎仁孝冷笑著道:“還占了八百、占婆,他明國怎的就不吱聲?!”
這話說的鄭公路臉色不由得發青,卻是無言以對。
因為這事兒不好反駁啊,這是他們的先帝那位逾制的“圣宗”創下的“豐功偉績”。
“明國當年的永樂帝五征韃靼,可謂是武功赫赫!我大越尚且不怕,何須畏今耶?!”
黎仁孝說著,步步緊逼盯著鄭公路狠聲道。
“如今明國滇南大亂,正是我大越開疆擴土之時!占婆,我大越都可名正言順的占下來!”
“再搶他滇南五百里地,即便是明國不忿又能如何?!”
說著,這黎仁孝對著龍椅龍上的黎鏳躬身拜下。
大聲道:“陛下!老臣悉知,滇南東吁亦蠢蠢欲動!”
“若是我大越能與之配合,明國焉敢出兵耶?!”
這話說的,端坐在龍椅上的黎鏳不由得激動的起身:“哦?!你且細細道來!”
黎仁孝見狀,趕緊俯身沉聲道。
“老臣可不是鄭公路這等沒了骨梁的文宦!此番事宜老臣早已派人前往聯絡探聽了!”
黎鏳趕緊走下了龍椅,無比激動的將黎仁孝攙扶起來。
心下感慨,都是父皇留下的老臣怎么就這么不一樣呢!
鄭公路也是隨軍征伐過盆蠻的人啊,怎么就沒有黎仁孝這般的進取心呢?!
朕也想要成就先帝一般的功業呢,可鄭公路卻整日都說明國多么的強盛。
以至于朕多有思慮,只好請明國冊封而不敢有太多動作。
“陛下,且聽老臣道來……”
黎仁孝被攙扶起來也很激動,他也是老臣了。
當年隨著“圣宗”開疆擴土,也是打了不少仗的人。
事實上,當年主導著大越搶占明國領土他就參與了不少。
在他的娓娓道來中,黎鏳的雙目不斷的閃動。
大明如今是剛剛與韃靼達成了協議,可韃靼人與大明廝殺了多少年了?!
他們之間也不是沒有平息過戰火,比如永樂帝的時候韃靼幾乎盡數稱臣。
我大越怕個他鳥甚啊?!那會兒我們都敢造反,何況是現在?!
即便是韃靼人對他們稱臣了,大明也不敢放松對北方的兵力。
而滇南本身的兵力及其有限,老臣使人到滇南打聽過了。
如今大明都沒有派出軍伍往滇南去,只是命滇南黔國公府進行平亂。
但他們卻派了那位玉螭虎,到桂西去整頓軍伍。
這動作很奇怪啊,按說應該是平叛比整頓軍伍重要許多。
為何卻只讓黔國公府平叛,卻另一邊又讓那位明國皇帝極為看重、有平叛經驗的玉螭虎到桂西去?!
依老臣看,答案呼之欲出:明國的兵力不足。
那位玉螭虎到桂西去,顯然是明國皇帝擔心桂西也會引發叛亂。
所以讓那位玉螭虎去整頓軍務,避免桂西也被帶動著叛亂。
同時,老臣了解到滇南叛亂的緣故。
明國的那位玉螭虎推行“改土歸流”,大量的收歸了黔州土司們手上的屬民、土兵。
因為當時玉螭虎帶著明國的精銳,黔州土司實力較弱不敢反抗。
又有米魯之亂的借口,于是只能交出了屬民與土兵。
甚至那位玉螭虎還順帶清掃了粵北、黔州兩地的大量衛所,將一大群的千戶、百戶罷免抓捕。
雖然后來玉螭虎撤走了,可這讓滇南的土司、土官們心生畏懼。
那些滇南各大衛所也驚懼難寧,生怕步黔州、粵北后塵。
于是此番滇南暴雨、引發災民后,各大衛所縱容之下土官們發動了叛亂。
但他們終究沒有太多的支持,于是只琢磨著逼迫明國放棄對滇南的改土歸流。
沒有真敢進攻春城,導致如今他們在春城前駐扎不走。
“陛下!此番于我大越可謂是天賜良機啊!!”
黎仁孝激動的再次拜下,大聲道:“明國兵力不濟,滇南土司心生叛意!”
“我大越只需支持些許輜重、兵刃糧秣,自有他們為我大越拖住明國!”
“陛下多次請明國冊封王籍,明國各種借口推三阻四好不生性!”
“如今大好機會,我大越名正言順首先吞下占婆!”
“次之還可上書明國,說我大越出兵幫其平亂……”
黎鏳若是還聽不懂其中的潛臺詞,他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屆時朕便可出兵占據西南之地,一個王籍算什么?!朕要稱帝!要與他明國兄弟相稱!!”
隨著他自己的話語,黎鏳自己都激動起來了。
臥槽尼瑪!狗嗶的明國,朕要個王籍你們都不給。
只給一個指揮使的名號,分明是不將朕放在眼里啊!還是當作蠻夷。
為此黎鏳氣的在自己的宮里面砸了好些器物,但無可奈何。
“仁孝公,你以為何人可辦此事?!”
黎鏳目光炯炯,死死的盯著黎仁孝。
看得這位老將不由得心生一股寒意,他似乎瞬間想到了什么。
趕緊俯身拜下沉聲道:“老臣以為,義郡公可出征!”
義郡公,就是這位黎鏳的娘舅子。
說起來這安南國的“圣宗”死的也挺離奇的,據說是“寵女甚多”以至患病。
然后他作死的讓他的皇后來探,估摸還以為一夜夫妻百日恩。
誰知道他媳婦直接在手上涂抹了毒藥,然后去摸他的膿瘡創口。
好吧,這哥們毒發KO了。
這位阮皇后終于把自己三十多歲的太子兒子,也就是現在的這位黎鏳扶上了皇位。
而義郡公便是阮皇后的親戚,據《大越史記全書》說他是:
“精通兵法,善觀天時,力能捕虎”,當然!這個看看就完了。
“唔……那此番,便以義渠公為將如何?!”
黎鏳雙目炯炯的望著黎仁孝,沉聲道:“仁孝公為朕拿下占婆,如何?!”
黎仁孝哪里敢說不好,趕緊躬身應是。
大禮拜下后口稱謝恩,黎鏳見他如此上道不由得哈哈一笑。
“仁孝公莫慌!若是此番計得,一個國公之位朕少了你的!!”
說著,黎鏳回過頭望向了鄭公路。
看得鄭公路不由得一個哆嗦,他可很清楚黎家這些人不是啥好鳥。
別看這位好像是守成之主、又崇尚儒教,實際上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圣宗”后期烽煙四起,所以才不得不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