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山東,濟南府。
濟南城周圍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清軍營帳,不時有大量被押往清軍營地的大明百姓和糧草輜重。
多爾袞領著正白旗和幾旗蒙古兵在山東境內長驅直入,一度包圍了濟南城,共奪得人口二十余萬,牛馬金銀不計其數。
然而一條又一條恐怖的消息傳入了清軍大營,讓所有清軍驚恐不已。
先是揚武大將軍岳托戰死,鑲紅旗全軍覆沒,后是鄭親王濟爾哈朗的三萬大軍被擊潰,正紅旗被打廢,碩托被殺,最新的消息居然是豫親王多鐸戰死,鑲白旗和正紅旗全軍覆沒。
在一座寬敞的營帳中,多爾袞臉色鐵青,手指微微顫抖,下面的各八旗蒙古旗主皆是沉默不語,心中打鼓。
多鐸的戰死讓所有人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天武軍的戰力更讓所有人恐慌。
多爾袞也不相信,可根據他掌握的細作網多次偵查,這事是真的,多鐸真的死了。
清將阿爾津道:“睿親王,明軍勢大,我們還早早出關吧。”
“是啊,睿親王,此番入關,我八旗人馬折損近半,已經打光了滿洲三旗,如果不早早出關,怕會被明軍合圍的。”
“睿親王,八旗已經被打了半廢,我們又孤軍深入,萬萬不能再打了啊!”
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幾個王爺更是叫著要出關,入關天武軍揮師山東,他們對上的話肯定也討不到好處,損失太大的話誰也承受不了。
面對蒙古各旗旗主的叫嚷,多爾袞臉色難看,他知道這些蒙古旗主都是些,有好處就上,沒好處就退的人。
多爾袞站起身來,狠聲道:“大清的恥辱要靠鮮血去洗刷,拿下濟南城,退兵,攻不下,誰言退兵,斬!”
各旗主見他決絕樣子,只得暗嘆一聲晦氣,這睿親王可不是好惹的主,誰都不想當面與之發生沖突。
在所有旗主離開大帳后,多爾袞低喝道:“蘇克薩哈!”
大帳角落中走出一道人影,跪下道:“奴才在!”
多爾袞獰聲道:“派出穆森,將明國太子的腦袋取來!”
派出穆森?跪伏在地的蘇克薩哈眼睛一跳,重重的磕了幾頭,恭聲道:“喳!”
蘇克薩哈是滿洲正白旗人,是多爾袞的貼身侍衛,現任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同時掌握著多爾袞的情報機構。
滿清擅長細作,穆森是滿清細作中最精銳的存在,由多爾袞暗中所創,滿語的意思是墳墓,穆森中也有人稱自己為血滴子......
崇禎十一年臘月,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天,距離除夕只有三天。
北京城永定門以北的店鋪屋檐下、破廟中,到處擠滿了叫花子一樣的流民。
在城墻根周圍,一個個窩棚、茅草棚隨處可見,來來往往的人大都操著直隸和山東口音,他們披著襤褸的棉襖,腰間隨意勒了一根草繩,端著破碗滿臉希翼的看向街邊行走的人。
京師戒嚴后,城里的人流漸漸蕭條,加上前段時間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雪,京師積雪三尺,滴水成冰,家家戶戶更是關門閉戶。
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衙役每天都要推著大車,把上百個凍死、餓死在雪地里的流民尸體拉到城外化人場。
紫禁城乾清宮,崇禎皇帝獨坐在暖閣之中,他拿起一份奏章,右拳緊握,眼中忽然閃過一陣寒光。
連斬三個總兵就算了,連朕的心腹高起潛都殺了,他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的!
聞著鎏金琺瑯鼎里的氣味太濃,一種莫名的惆帳忽然涌上心頭,崇禎不耐煩的讓人將鼎中香灰全部撒出去。
但他還是坐不住,負手走出暖閣,站在乾清宮的丹陛上,仰望著變幻無常的蒼穹。
天空上灰色的云層緩慢移動,一陣寒風襲來,崇禎下意識的縮了縮雙肩,腦中煩亂的思緒也漸漸平息。
王承恩立刻走了過來,將一襲黑色錦團繡龍的狐裘輕輕披在了他身上。
崇禎皺眉道:“太子動身了嗎?”
王承恩俯身啟奏道:“回皇爺,殿下已經到大興城了,明日就能進京。”
崇禎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冷冷的揚起臉,看向沉重的云層,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用這寒氣驅散心中壓抑的郁悶。
自登基以來,各地災荒不斷,像陜西更是旱的寸草不生年,受災的年頭比他登基的年頭還長。
身為黎民百姓之首,崇禎自認自己勤勤懇懇,起早貪黑忙于政務,無一天怠政,哪里有災情就下旨賑災,還免除當地的幾年賦稅。
每每任用大臣,他都要考察其人品經歷,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看那人如何行事,尤其對被魏閹陷害之人,他都會大力提拔,加以任用。
對于能力不行的,他都會毫不客氣的攆走,繼續提拔一批人,他堅信大明不缺當官的,也不缺有能力的人,只要大浪淘沙,總會有一兩個天縱奇輔佐自己拯救大明。
十幾年來,披肝瀝膽,而老天卻這般不肯照應,各地天災依然不斷,莫非自己有什么失德之處?
如果有,在三年之內連下兩道罪己詔,百官也上奏章自陳引罪,為何老天還沒有感動,反而變本加厲,讓大明各地的天災更加嚴重呢?
更讓人郁悶的是,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還不如年少太子這幾年間的所作所為!
面對東虜入寇,各地明軍一片萎靡,太子卻連戰連捷,幾年下來所斬殺的韃子首級數量,比大明以往二十年來斬獲的總數都要多。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崇禎一直搞不懂其中的原因,心中越想越壓抑,真不知此生此世何事才能排解這化不開的抑郁。
崇禎在殿前站了一陣子,幾片雪花飄灑下來,粘在他的錦袍上,漸漸消融,他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回到殿內。
一堆奏章和塘報在龍案上疊得老高,崇禎看也不想看,徑直走向西暖閣,躺在榻上閉眼休息。
王承恩見了有些驚訝,這是皇爺登基以來第一次怠政
王承恩默默的躬身一禮,知趣地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