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太監徐高離開后,剛剛還躺在榻上哎呦頭痛的周奎猛然蹦起來了。
他指著房門破口罵道:“他娘的,要錢要到老子頭上了,老子的錢是那么好要的嗎?”
對著空氣罵了一通后,周奎的心絞痛卻是又犯了。
女婿都點名要他捐錢了,總不能不捐吧,要是真掏出十萬兩銀子,那還不如一刀殺了他更痛快些。
周奎心痛的嘆息道:“人生啊,怎么充滿了這么多的痛苦啊!”
絕望之中,周奎的眼睛突然一亮:我的女兒可是皇后啊,恩寵隆,現在當爹的快要被女婿逼)死了,這當女兒的,怎么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周奎準備進宮,向皇后求救。
他大叫道:“來人呀,備轎,本老爺要進宮!”
周奎那奢華的轎子剛出了府第大門不久,卻猛然的停住了,轎中的周奎險些被慣帶翻在地,拐杖都飛出轎子外了。
周奎大怒道:“混賬東西,怎么回事?”
轎夫將拐杖撿起來遞給他,哆哆嗦嗦的說道:“老爺,前面有人攔轎.......”
“是誰吃了熊子豹子膽,敢攔老夫的轎子?趕緊打發走,速速進宮,要是耽誤了老爺的大事,有你們好看的!”
周奎叫罵了一聲,壓根沒當回事。
然而過了一會兒后,卻不見轎子有動靜,周奎急怒之下沖出轎子,剛想破口大罵,話到嘴邊又尷尬的笑了。
“這位公公,不是回宮了嗎?為何耽擱在路上了?”
攔轎子的徐高皮笑不笑,恭恭敬敬的對著周奎行了個禮,道:“咱家一直在這候著老國丈的頭痛好呢,順便商量一下助餉的事。”
周奎見他不依不饒,知道今天遇到個難纏的主了,在大街上再裝病又拉不下臉來,這周圍住的都是皇親國戚,這一鬧不是把周家的臉給丟光了嗎。
周奎硬著頭皮道:“老夫為皇親國戚,為國助餉是義不容辭之事,敢問公公,其他皇親都捐了嗎?”
徐高笑道:“老國丈,您貴為國丈,是皇后娘娘的父親,您都還沒掏錢,誰又敢搶在您的面前呢?”
周奎咬咬牙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拿出一個月的俸祿吧,七百兩銀子!”
嗯?七百兩??
徐高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經過再三確認后,他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他猛的心生怒意,合著陛下封你為侯,就值七百兩?
徐高滿臉的笑,道:“皇爺說了,您至少也得捐個十萬兩銀子,這七百兩只怕起不到表率作用啊,嘉定候!”
徐高在嘉定候三個字加重了尾音,想提醒周奎,你現在是侯爵了,陛下把侯爵拿出去賣也不止能賣十萬兩銀子啊,這可是看在皇后面子上的天大恩賜!
然而周奎卻沒這么想,聽說十萬兩銀子,他急的滿頭大汗,心里暗罵著,什么嘉定候,張張嘴就想搞走老夫十萬兩銀子?這皇帝女婿還真是刻薄無啊!
人生,怎么就這么冷漠呢?
周奎踩著額頭的冷汗,道:“十萬兩銀子,我家哪有那么多錢啊,在這京城中,誰不知道我兩袖清風,滿窮氣.......”
徐高暗罵:你要是窮人,這北京城中就沒富人了。
周奎是蘇州人,早年在街頭靠行醫、占卜賺錢為生,養活著一家七口人,老婆一名,兩個兒子,三個閨女。
周皇后從小知書達理,深明大義,通過全國海選進了宮,被冊立為信王妃,嫁給了信王朱由檢。
天啟皇帝駕崩后無子嗣繼承皇位,信王按照兄終弟及制當了皇帝后,改元崇禎,信王妃隨即晉封為正宮皇后,周奎咸魚翻,全家也開始過上了飛黃騰達的子。
因為周皇后受到崇禎的袒護和寵,還生了個皇太子,有許多大臣開始巴結國丈周奎,什么賺錢的生意都拉著周奎一起做,周家的財富積累迅速上升,隱隱成了京城首富。
徐高依然擺出那副畢恭畢敬的態度,但顯得頗感為難的道:“哎呀,老國丈,咱家也是奉旨來的,就這樣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要不您老親自去求求皇爺?”
周奎暗罵這徐高狡猾,讓他去見那刻薄寡恩的皇帝,豈不是一腳踏進火坑里去嗎?他是萬萬不會去的,不過還得要和這死太監虛與委蛇。
周奎咬牙道:“你就回去跟圣上說,等我把府邸和家具全賣了,看看能不能湊足十萬兩,要是實在湊不足,那我也沒辦法。”
為了銀子,周奎算豁出去了,打算連皇帝女婿也不認了。
這副無賴樣子,讓徐高也沒有辦法,只好道:“老國丈,您好歹表示一下吧,咱家這就回宮復旨了。”
“好說,好說,老夫也準備進宮去,要不公公與老夫一同走?”
徐高趕緊道:“老奴不敢,老國丈您先請......”
周奎得意洋洋又回了轎子里,扯著嗓子替轎夫喊了聲:“起轎!”
幾個轎夫一使勁,將轎子穩穩的抬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向紫城而去。
徐高看著逐漸走遠的轎子,沖著地上狠狠的吐了口痰,道:“什么東西!”
罵完以后也帶著人奔紫城而去。
周奎進了紫城,卻不是去見女婿崇禎,而是通報后直接去坤寧宮尋自家的女兒周皇后了。
崇禎得知老丈人通報要見皇后,還以為老丈人準備跟皇后商量捐資多少,也不阻攔,當即美滋滋的批下了。
周奎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隨著太監來到了坤寧宮北面的宮后苑,一臉賣慘的樣子。
他四處打量了一番,好奇道:“怎么把帶花園了,皇后娘娘呢?”
坤寧宮首領太監小秦子恭敬道:“皇后娘娘在那邊種菜呢!”
周奎拄著拐杖小跑幾步,往苑中瞧了瞧,這一瞧頓時嚇了一跳,周皇后真在宮后苑里種菜呢。
周皇后見父親來了,遠遠的笑道:“父親,您怎么來了?”
周奎幾步上前,看著一布衣的閨女,焦急道:“出什么事了?你被廢了嗎?”
周皇后顰眉道:“父親,您瞎說什么呀!”
周奎皺眉道:“你貴為正宮娘娘,怎么穿得跟個村婦似的?”
周皇后嘆息道:“您不知道,朝廷現在的難處,陛下每憂愁,皇兒又在前線,如果沒有糧餉,前線的數十萬將士怎么辦?皇兒怎么辦?女兒為正宮娘娘,更應該為陛下分憂,節省宮中開支,為大明盡一份綿薄之力。”
周皇后又道:“聽說陛下讓皇親國戚們助餉,不知您打算捐多少?”
周奎隨意道:“一個月的俸祿七百兩吧。”
周皇后驚訝道:“什么?只捐七百兩?您還像個國丈嗎?現在陛下和朝廷有了難處,你們做為皇親本就應該分擔一下,更何況陛下是女兒的夫君,父親您怎么這般吝惜錢財,只捐七百兩呢?您真替我丟臉!”
周奎聽著周皇后的語氣里多有偏向著皇帝的意思,感覺不對勁,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開始了哭窮。
他老淚縱橫道:“女兒啊,你可得救救爹爹啊!”